以下附圖都是我在住家周圍和院子裡拍的照片,再做影像處理美化過的。拍了一堆夕陽秋色的美景。同樣的街道,同樣的左鄰右舍,同一個院子,卻有不一樣的風情。
很多人都知道歐美人很注重隱私,但還是搞不清楚所謂隱私的界線在哪裡。凡是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事情都是無禮的事,凡是人家不想回答的問題,硬要追問就是無禮的探人隱私。尊重他人是基本的禮儀,不熟的人不要隨便不請自來。貿然闖進人家家裡,還亂翻人家的東西就更不應該了。若是應邀請到人家家裡作客或參加家庭派對,對方的臥室絕對是禁地,通常臥室或二樓都是謝絕參觀的。
前不久我在健身房遇到一位台灣出生,在美國住了四十幾年的老太太。年紀七十幾歲,還每天上健身房做運動,讓人很佩服。她看到我拿幾根辣椒送給教瑜珈的老師,就走過來和我攀談。我之前見過她幾次,以為她是日本人,也沒有刻意打招呼。那天她聽說我是台灣來的,覺得很親切,還用台語和國語聊了幾句。後來她聽說我種了很多蔬菜,就說要跟我買點青菜。她性子急,當天就要去我家院子裡摘,連我的腳踏車都硬塞到她的後車廂,要開車跟著我回家。
我經常送人青菜,第一次碰到有人說要跟我買,加上又同是台灣人,所以就讓她來了。剛好碰到我鄰居在院子裡,鄰居很好心邀請這位初次見面的台灣老太太去她院子裡摘青菜,因為我鄰居的太太也經常把多餘的青菜和水果送人,我們都不以為意。這位剛認識的台灣老太太看到我鄰居家的黑莓、蕃茄和各式青菜很興奮,還跟人家要了幾根長青豆,說要回家打蔬果汁。那時青豆剛長出來,我知道我鄰居自己都還沒吃到,連我都不敢跟她要,這位初次見面的老太太不但跟人家拿了好幾種蔬菜水果,還主動要人家早春的青豆。
到我家後院,我也摘了一大袋青菜給她。她拿了好幾袋卻提都不提要付錢的事情。這也就罷了,然後她說她突然餓得慌,要吃東西,但她那天剛植牙,只能吃軟的東西。我說:「那我煎豆腐,燙個麵線給妳可以嗎?」原本請她在陽台稍坐一下,她問說:「我可以進來嗎?」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已經踏進廚房,在我家廚房的架子上,櫃檯上到處翻找食物。我說那些餅乾比較硬,妳剛植牙不適合吃,妳到起居室去坐著等我煮麵煎豆腐好了。廚房旁邊的起居室有兩張單人沙發椅她不坐,偏要跑到客廳去東張西望,又跑到我的書房去找書來看。也許一般的台灣人不會介意,但我很介意。
這時我覺得很不舒服,但又不好意思說,還是介紹她看一本我的新書《我不是大女人》。她看了很喜歡,說要借回家看,我說,這是樣書,我只有一本,不能外借,因為以前借書給人,很多人都不會還,有鑑於此,珍貴的樣書我從不外借。煮了麵線,煎了豆腐,我們到陽台去吃。她看到我陽台上的花盆很喜歡,想跟我要一盆九層塔回去。她說:「反正妳這麼多盆,送我一盆有什麼關係?」我種那麼多盆九層塔是為了方便炒菜用,陽台離廚房近,緊急要用時,摘取也方便。我覺得這人實在得寸進尺,但覺得還是勉強「布施」一盆給她。臨走時,她又要求我剪幾枝花給她帶回家,還說:「多撿幾枝,我要拿去送我女兒。」雖然我不討厭跟她聊天,但並不欣賞她自以為跟我很熟的態度。
第二次在健身房見面,她介紹另一位台灣來的中年太太給我認識,當天就說要來我家摘青菜,還邀請那位我剛認識的太太去我鄰居家吃黑莓和番茄,簡直當我家和我鄰居家是她自己的家一樣。她說:「反正妳鄰居家的黑莓和番茄多得都掉到地上去了,我們去吃有什麼關係。」這時我真覺得深受冒犯了,忍不住說道:「我不喜歡隨便邀人到我家去,而且妳跟我鄰居也不熟,怎麼可以主動跟人家要東西呢?她平常送我東西,我都會回禮的,因為我不喜歡白拿人家的東西。」七十幾歲了,還自稱擁有博士學位,連這點基本禮數都不懂,真讓人受不了。我當天拿了一大袋青菜,本來要送給別人的,就改送給這位剛認識的台灣太太。這位太太還比較懂禮貌,真的掏出錢來跟我買。我說:「我的菜不是種來賣的,如果妳想補貼我肥料錢,那我就收五塊錢就好。」至少她說要買菜是言出必行,不像那位自稱擁有博士學位的老太太,光說不練,看到別人掏錢,反而趕緊說:「我今天沒帶錢。」若果真想為上次的菜付錢的話,可加一句,「下次再給妳好嗎?」既然說要「買」我的菜,起碼說話算話,做做樣子也好。但她肯定連五塊錢的肥料錢也不肯給。錢的事情不跟她計較,我本來也沒有要賣菜的意思,但我很不喜歡她擅自作主,邀陌生人到我家去摘青菜,拜託,我家又不是公園,也不是菜市場。再說,她第一次去我家就冒失的亂翻亂找,我根本不想再讓她來我家。太沒禮貌了,實在讓人受不了。此人已被我列為謝絕往來戶了。
我在美國這邊住,遇到最沒禮貌的都是亞洲人,連黑人都比亞洲人更懂得尊重人隱私。我跟隔壁鄰居的太太認識五年多,這兩年在這裡定居後比較熟一點,但我從不會隨便闖進人家家裡「參觀」,直到上禮拜她心血來潮,帶我參觀她漂亮的浴室,以及二樓的運動間和她兒子的臥室,我才知道她家長什麼樣子。之前只在她的廚房或客廳坐著聊天,即使起居室就在廚房旁邊,也沒有門隔開,她沒邀請我進去,我也絕不會自己跑過去。她帶我去拜訪她那位住在老人公寓的婆婆時,我也是站在公寓門口,等主人開口邀請我進門,我才敢進門,她甚至還讓我參觀她的小廚房和臥室。她的臥室整理的井井有條,客廳一塵不染,九十歲了還能自己煮菜,生活自理不用人照顧,真是我的好榜樣。
我對面和斜對面的鄰居應邀來我家後院摘青菜好幾次了,到現在都還不曾踏入我家廚房一步。我去找他們時,也都是站在大門口,等他們出來。未經邀請,我絕不會主動說要進去人家家裡。說不定人家家裡亂,不想讓人臨時突擊。因為教彼拉提斯的老師說她吃純素,奶蛋起司都不吃,我很佩服,邀她來我家後院摘青菜兩三次。她也從不曾主動說要進我們的家門,連陽台都沒上去過。一位黑人老太太和白人小姐來傳教,我讓她們在書房坐,她們也絕不會擅自跨過另一道門檻,自己跑進客廳。前一次有兩位男士來傳教,一直站在門階上,即使聊了十分鐘,他們兩個還拄著拐杖,行動不便,我也不想邀請陌生人進屋。我先生遠遠看到他們,忙說:「耶穌的人來了,我要趕快去躲起來。」他還想假裝沒人在家,連門鈴都不想應。碰到討厭的推銷員或是募款的人,他假裝像白癡,聽不懂對方說的話,結果對方還是嘰哩咕嚕說不停。我說:「你演的白癡不夠像,所以人家根本不相信你是白癡。」後來我還示範給他看,怎樣演比較像白癡。
今年春天,我在前院整理花園時,有個陌生人突然把車停在我家門口,貿然開口說:「妳的鳶尾花好漂亮,可以給我一棵嗎?我是越南人,妳呢?」他可能以為我也是越南人,覺得碰到老鄉了。我覺得這人實在很突兀,回說:「鳶尾花是秋天種的花,不喜歡春天被移植,現在移動的話會活不了。」他還一副很懷疑的樣子。「真的嗎?我只要一棵就好,不然,我跟妳買嘛!」他跟我僵持了很久,硬是不肯放棄,認為是我在騙他,是我小氣不肯給。我叫他去園藝中心買,他說:「我就喜歡這種花色,園藝中心沒有賣這種花色的。」我後來說:「不然我給你這棵小棵的,存活機會比較大。」有點園藝常識的人都知道,小棵的適應力比較強。可是他卻硬要挖一株已經開花的大棵鳶尾花,我實在很受不了他,不耐煩地說:「現在搬動會死掉啦!等十一月才能移植。」他最後說:「那我十一月再過來拿。」怎麼有這麼「盧」的人?
我在台灣住的時候,當時住小套房,一位認識多年的男性朋友說要來看我。我只讓他在公共客廳坐,他卻一直說要去看我的房間。我婉拒說:「房間很小很亂,也沒椅子坐,沒什麼好看的。」他還是很堅持要去看,雙方為了此事爭執了好久。不是他有不良企圖,他純粹只是好奇,加上不懂得尊重他人隱私才會這樣。我房間除了一張電腦椅就只有一張床,難不成要讓他坐床上嗎?坐得舒服搞不好就躺下去了。女性朋友還好,男性朋友又不是男友的話,這樣就很奇怪了。
即使是朋友也一樣,你自以為跟人家很熟,人家不一定有同感。如果人家不想回答的問題,對方說,不知道,不記得,不想談,說來話長,事情很複雜,那就不要硬逼人回答。人家不想讓你進家門或臥室,就不應該堅持要去看。請收斂一下好奇心,拜託不要「侵犯」他人的隱私,那感覺就像有異物入侵身體一樣的不舒服。家就像人的身體一樣,你拿針扎進去,或放個迷你攝影機進去體內,到處探來探去,不管是想在裡面尋找癌細胞,還是純粹想拍照做實驗,沒有人會喜歡異物入侵體內的感覺。學習尊重他人隱私是基本禮節,不管住美國還是台灣,住美洲、歐洲還是亞洲,道理都是一樣的。
如果不確定是否會侵犯到對方隱私時,可以禮貌地詢問。比方說,去人家家裡作客,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想躺一下,你當然得詢問主人,讓主人帶你去客房,而不是隨便找個舒服的床,就躺下去休息。有人有潔癖,被討厭的陌生人躺過的地方都嫌髒,全套床單、枕頭套都要換洗,嚴重的連枕頭、床被都想全部換掉。有次我在朋友家住,她的朋友來訪,看到客廳有個按摩用的工具,問也沒問,就直接拿去用。我說:「那是我按腳底的工具,我不喜歡陌生人隨便拿去用,再說,隨便拿別人腳底按摩的工具去用也很不衛生啊!」
可能有人覺得我這樣很龜毛孤僻,我反而覺得這些人不懂基本禮節,毫不尊重他人隱私。美國這裡大部分人都知道要尊重隱私,只有毫無教養的人才會不懂這種禮節。陌生人見面時,禮貌的微笑一下,也許打個招呼,說「你好」,「今天天氣不錯」,「你的花園很美」這樣就夠了。直接開口跟人要花,還死纏爛打,非拿到不可就太沒品了。與朋友相交,要循序漸進,太突兀、太激進或太性急,初次見面就交淺言深,硬把人當認識多年的熟朋友看待,自以為相熟,別人卻覺得深受冒犯。電影中的吸血鬼或惡魔,未經主人允許就無法踏進門檻,警察沒有搜索狀也不能隨便闖進私人住宅。在美國若有人私闖民宅,主人可以開槍射殺非法入侵者。隱私權如此重要,我們怎可不知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