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下的約定：記2014台大傳醫社尖石義診

國泰綜合醫院皮膚科  主治醫師  俞 佑

週六清晨，一如既往起了個大早前往新竹國泰看門診，不同的是今天思緒心心念念惦記著接下來的義診行程。約莫十二點半，接到了社團司機同學的電話：「老師您好，我們到了，在醫院樓下！」不禁心頭一驚，其一，是竟然被叫做老師，非常不習慣；其次，是打電話來的司機同學竟然是一位聲音溫柔的小女生，心想，真是時代不同了，女生獨自開十一人座的三菱廂型車上山下山地闖！

四訪尖石

事前就接到隊長人豪學弟的通知，週六下午排定的義診點是那羅部落，還記得剛接到這個訊息時，心頭是如何的悸動！從大學時代開始，我參加過三次台大傳統醫學社(即中醫社)的暑期義診團，升大三的暑假是中醫組，升大四的暑假是生活組，升大六的暑假是西醫組，而且三次出隊地點都是新竹縣尖石鄉的泰雅族部落--由此可見我與這個團隊深厚的革命感情，以及對尖石的依戀情愫。還記得當年當學生的時候，看到主治醫師或住院醫師學長姊願意上山支援，心中是多麼景仰與敬佩；如今時光飛逝，但山林依舊是那片山林，不同的是今年竟然輪到自己扮演隨隊醫師的角色，心頭的雀躍與感恩之情真是無法言喻。

那羅：彩虹下的約定

位於山谷中的那羅，位於尖石前山通往後山的必經要道上。還記得多年前還是學生的時候來到那羅，一場突如其來的午後大雨讓我們一時沒有病人，只能在義診點教會的屋簷下，看著滂沱大雨坐困愁城。但山裡的雨，來得快，去得更快。不到一小時，雨勢已歇，一道絕美的彩虹倏然現身，高懸在教會尖塔十字架之上，橫跨在雨後青翠欲滴的山谷中，這情景成為我今生最難忘的畫面之一。此番再訪那羅，抵達時約莫下午兩點鐘，學弟妹們已經布置好場地，也陸續有原住民朋友前來諮詢求診。山上的疾病以皮膚疾病、骨關節肌肉疾病最多，兩者加起來占了八成以上，應該是與泰雅朋友平常工作以戶外勞務為主，蚊蟲叮咬、濕疹、皮癬類非常多，也有許多是肌肉慢性拉傷或急性扭傷的病患。很高興看到隨隊的成員中，有許多台大醫院熱心的物理治療師，他們的專業幫了原住民朋友許多的忙。學弟妹們都很認真地問診、理學檢查，寫起病歷也是毫不馬虎；其實自己對於皮膚科以外的一般疾病也有點生疏了，有些慚愧心虛，在前來的車程上趕緊翻閱從前在台大醫院實習時使用的藥典加緊複習一下。好在大多數的疾病也都是平時所見的常見疾病，並不致造成太大的困擾。感謝兩位隨隊的可愛藥師學弟妹幫忙核對，讓開立的藥物劑量更精準安全。原住民也有許多慢性病如糖尿病、高血壓、痛風、心血管疾患，以及酒精濫用所引起的酒精性肝病和胃食道逆流、胃潰瘍等疾病，不過我們一年只來一次，即使開立一周的藥物，對他們的幫助也非常侷限。好在現在馬偕醫院都有不同科的醫師來尖石鄉定期巡迴義診，建立追蹤完整的病歷檔案，這也是非常良善的衛生政策。

滿天星斗的病例討論會

一個下午的那羅義診，竟也看了二十多位居民。診畢，驅車翻過終年雲霧罩頂的分水嶺制高點宇老，從屬於頭前溪流域的尖石前山，進入屬於淡水河大漢溪流域的尖石後山。不多時，此次義診的住宿點田埔教會就到了。充滿活力的大一大二衛教組學弟妹已經先我們一步回來，讓教會充滿了歡笑，熱鬧非凡。在廚房裡，民國八十八年起每年都跟著出隊的生活組資深靈魂人物--黃媽依舊與之前三次出隊時一樣，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張羅照料著七八十個人的三餐。跟黃媽開心地一敘舊緣，一晃就是十年光陰，但之前出隊的種種彷彿昨日一般歷歷在目。晚間，在熠熠星光為穹、輕泠的山風為幕，西醫組的大五大六同學由組長主持，非常認真地如在醫院實習一般，召開了每日病例討論會。我忝為當天在場唯一的有執照西醫師，雖對一般非皮膚病疾患的知識已有些生疏，在大家熱情的邀約下也只能勉力列席。今天較為有趣的病症，包括不明原因高燒倦怠併骨骼肌肉痠痛(高度懷疑為流感，另考慮登革熱)、四肢包括指縫處都是蟲咬與脫屑搔抓小傷口的小孩(高度懷疑為疥瘡)、不穩定型心絞痛等等。同學努力地提出可能的診斷方向，以及中西醫對病症的治療論證異同。我也盡一己之力將相關臨床上的經驗與所學與同學分享。能夠在群山環抱的部落中，有這樣一段寶貴的時間，在世外桃源般的景致中和學弟妹討論分享醫學知識，是一幅多麼美好的畫面！

基督福音在泰雅發光

翌日，是週日做禮拜的日子，適逢田埔教會慶祝建堂六十五周年與海外宣教分享的慶典活動，整個教會人潮川流不息，好不熱鬧。我們一早搶在七點半就展開今天的義診活動，也服務到許多前來做禮拜的原住民朋友。義診告一段落，還趕得上參加今天的聖餐主日禮拜。禮拜堂裡滿滿的都是人，退休的泰雅族老牧師正分享他率團前往印尼婆羅洲食人族部落宣教的點點滴滴。很難想像，在尖石後山這樣物質生活經濟條件並不寬裕的小教會，竟然能夠支持奉獻差派宣教士到更遙遠的地方進行宣教。憶起大二升大三那年暑假，也是在傳醫社的尖石服務隊，我參加了煤源教會的主日禮拜。我永遠都記得當時同樣是泰雅族的高牧師分享講題：「愛人如己」，原住民朋友即使只擁有一點點都願意跟你分享的信仰態度，是如何如觸電般直擊我心底，讓我大大被震懾，促成我下山後不久便受洗成為基督徒。如今看到泰雅老牧師在族人勉力奉獻之下，經歷多次生命危險在食人族部落中穿梭宣教，宣講和平的福音，再次見證了原住民朋友大方無私、樂於分享的態度，是真正將信仰用生命活出來，如暮鼓晨鐘般發出振聾發聵之聲，大大敲醒了我。

結語

有一首我極其喜愛的基督教當代詩歌是這樣唱的：

我空虛的心靈，終於不再流淚

期待著雨後，繽紛的彩虹

訴說你我的約定。

我不安的腳步，終於可以停歇

主你已為我，擺設了生命的盛宴。

與你有約，是永恆的約

彩虹為證，千古不變。

我要高歌，為生命喜悅；

萬物歌頌你的慈愛

大地訴說你的恩典。

記得六月接到優秀的老同學、也是傳醫社老朋友逸凡醫師的電話，說是傳醫社義診隊今年又要去尖石，本來找他但是臨時有事，可否請我代打一天；當下竟然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了。恰巧我七月開始在新竹國泰醫院的門診，也是周三和周六早上，門診結束從新竹驅車上山相當方便；現在回想起，一切都是上帝的美意。我與傳醫社的學弟妹有個約，與尖石和泰雅族朋友有個約，更和上帝有個約。這個約是十年前在山谷中的那羅所立下的，橫亙山谷的彩虹正是最美好的見證，在多年後終於開花結果，回眸遠顧，滿滿都是上帝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