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A餐桌的聯想   

前幾天，跟著Fred和一群朋友前往成功，路過Mick的家。Fred說要探望一下，他們要回比利時的故鄉。一進門，他們正好在打包，有一些餐盤桌椅要賣掉，一群朋友開始你挑我選。朋友先挑了一組古董桌椅搭配六張皮墊的餐桌椅，非常精緻一看就是不凡的作品。我看見牆角一組餐桌椅，主人說那套要整組賣，想想自己PASA廚房還需要一組餐桌椅，於是毫不猶豫地訂購下來。主人說：「那是仿法國路易風的家具，大概在一八九０到第二次大戰前，歐洲家具流行仿古風，這是那時候的家具作品。」

我對歐風仿古家具一無所知，那是一門學問，但是走訪台灣歐風民宿多年，還沒看到像這套餐桌櫥櫃，充滿典雅浪漫的曲線美。這輩子只有買書，連書櫃都是簡簡陋陋破破舊舊的木箱子或鐵架子，只要能功能夠用就好。早二年三年看到這套餐桌椅，那時候也許不會想買，因為不曾奢侈過想給自己一套美麗的家具，更何況一口氣又多買一套古董書桌椅，主人說是他祖父留給他的，在比利時經過兩次世界砲火還完整保留下來。至於「餐桌的年紀」我就不清楚，有一天用餐的老饕，看到說：「我在美國看到全新仿古懂家具，一套至少八千塊美金，如果這套是五十年以上的話，那麼後面還要加一個零。」

在台北的日子，「結婚的餐桌」是前妻大人買的，離婚後她帶走了，還是送給人我不知道。那時候我不常作菜，兩人都是外食客，後來我感覺到在天母找吃，是一種茫然的生命，因為兩人對話總是：「今天到哪裡吃飯？」，然後腦袋是一片空白，吃完總覺得人生怎麼變得如此「膩」和「無聊」呢？唯一可以放輕鬆是「隨意鳥」，認識Tony也是二十多年，當年兩人常常在天母的「鬍子PUB」窩著。跟前妻大人的記憶只剩下，「隨意鳥餐廳」一些片片斷斷的印象，那時候我們的對話就越來越少。婚後餐桌用餐次數是個位數，還會聊些什麼呢？也許，餐桌失去的話題和熱絡，是我們離婚的原因。

第一張「都蘭餐桌」是2000年自己用夾板貼木皮自己玩木工做的，木工朋友明輝看了也嚇一跳說：「沒想到你的尺寸抓得那麼準，直接就貼上去沒有誤差。」。本來請他幫忙釘的，最後他說這些工具借你，你自己玩。結果我玩了三張書櫃，最大長寬四尺八尺，做書櫃時想：「人的潛能有時候是環境逼出來的。」。2004年從郡界搬到五線，2005未料開了PASA廚房，也做了第二張PASA餐桌。那張餐桌使用漂流木敲敲打打釘出來，對餐桌才有一些想法和自己的感覺。回憶這幾年，我的人生從夾板的直線矩型，變成漂流木曲線的自由人生。2004年4月剛剛離婚，年底我在餐桌上找到解放的生命，逐漸清楚我的人生無法安置在台北公寓的水泥盒子裡，那種安逸穩定的生活形態會讓我的思想僵化、死亡。

遇見「路易風餐桌」時，當初鼓吹我作菜的小費說：「看樣子，PASA廚房的廚藝和菜色要進步創新，才能搭配這張餐桌。沒關係，雖然價錢有點貴，對PASA卻是適合，對你是投資。」。2006年底，我在人生旅途中投資兩件未來：「PASA廚房的美學」和「漫遊人生的寫作」，我擁有兩套不同風格的餐桌，意味著我將會有兩套不同的餐飲美學，兩套不同的食譜：向「漂流木餐桌」與「仿法風餐桌」的廚藝挑戰。那張將近一個世紀的書桌呢？是漫遊人生的揚帆時刻，寫風景、寫人生、寫故事、寫傳奇、寫一些情緒騷動的時刻、還有「PASA食譜」更多更多的文字。

一週前餐桌佈置好，逐漸喜歡在清晨與夜裡，靜靜坐在餐桌前寫作，沒有音樂只有外面蟲聲唧唧，那種寧靜非常的美。這兩天整理花園，將切下的車輪草插在花瓶裡，昏黃的燈光一落落散開來，腳下的貓時而「喵」二聲，屋外的狗風吹草動吠幾聲，寧靜又輕輕籠罩著餐桌的燈光。幾天前寒流來，風陣陣吹來，深夜冷澀的氣息望著天空星星，倒一杯BOWMORE威士忌，找張躺椅仰望墨藍色天空，思緒慢慢飄上天空，停在某顆不可知的星辰上。

江冠明  2007/1/17 改寫 於都蘭五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