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引用處：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Shanghai,_night_view._Mid-1930s.jpg

［第七章］

這晚琳曦作了一個夢，夢中來到一處陰暗的房間，室內空無一物，慘白的月光從落地窗射進來。房內無人，耳際卻繚繞著歌劇女高音的歌聲，琳曦聽不懂內容，但猜測是義大利語。

正當她恐懼的環視周遭，疑惑為何身處此地時，一幅畫像驀地出現在落地窗間的牆壁上──那是一個女子的背影，穿著寬大的深色長袍,，黑色長髮捲成優雅的弧形，垂在背膀上。她正望著畫中窗外的月景。

這畫像是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現身的，琳曦根本不知道，它彷彿一道光線，驀地就在窗前成形了。

“這是誰的肖像，而且畫的竟然是背部？”

奇怪的事發生了──因為畫中女子竟轉過身來，琳曦驚訝著盯著這一幕。

對方是名洋人，而非華人。

女子背著光，琳曦卻能看清她的面貌──那女子年約３５歲, 有著一對深邃的藍色眼眸以及弧形優美的紅唇，只是面孔蒼白，似乎沒有血色。她的美麗藍眸盯著琳曦，但沒說話，又將臉轉回窗前。

“請問妳是？”

那女子回答了──她說的是中文, 但有明顯的外國腔調。“女主人。”

哪裡的女主人？“您在看什麼？”

 “我在等待我的丈夫……”

“妳的丈夫？他是誰？”

“儒億館的主人啊。”

“妳指嘉理？”

女子回過頭來。“嘉理是誰？儒億館的主人是韓東遠啊。”

韓東遠？琳曦咀嚼這個名字──是誰啊？但既然姓韓，跟儒億館可能有關係吧？

“令先生…還沒回家嗎？”

那洋人女子轉回畫中窗前，雖然背對，但琳曦從其頭部的傾斜角度似乎可以感覺出她的落寞。

“他到她的住處去了……”

“她／他？”其實琳曦不曉得這兩個他／她是男是女。“是誰？”

“我丈夫的另一個妻子。”

“妳是說…妳丈夫到另一個妻子的住處？”

“沒錯。嚴格來說, 以歐洲的標準是情婦, 而非妻子, 我們是一夫一妻制。”

“所以妳在這邊等他？”

“是的，雖然我知道他今晚不會回來的，因為這個月他必須待在那邊……”

女子的背影在窗前月光的映照下，看起來似乎更加哀怨了。

琳曦綜合今天在儒億館聽到的資訊, 猜測地問：

“難道妳是…娜塔莎夫人？”

那女子轉過頭來，盯著琳曦。“妳知道我的名字？”

‘是…是妳的曾孫告訴我的。’

“曾孫？我才３６歲, 怎麼可能有曾孫呢？”

“不, 妳已經過世多年──”

琳曦愣住了，娜塔莎夫人已逝世多年，那眼前的女子又是誰呢？

“妳…妳真的是娜塔莎夫人本人嗎？”

“不然是誰？我在儒億館已住了快一百年了！每天都會站在落地窗前等待我的丈夫回來的。”

快一百年！每天等待丈夫？我記得楚楚提過, 韓家的長輩都已去世, 目前只剩他們這一代。難道…難道眼前這名女子不是娜塔莎夫人──不！是娜塔莎夫人沒錯, 但不是真人，而是──鬼魂！琳曦望向落地窗──窗前卻無人影。

“妳在想什麼？”琳曦猛嚇一跳──不知何時，娜塔莎夫人竟從畫中跳出來，已站在她身旁，瞪著她瞧了。她驚嚇的抱住胸口，不知該回答什麼。

“我…我……”

“倒是妳, 妳真的是儒億館的客人嗎？”

“我是啊！是…是楚楚邀請我來的……”

“誰是楚楚？我根本不認識。我反而覺得，妳應該是我丈夫的情婦吧？”

琳曦一臉愕然。“不！夫人，妳搞錯了！我不認識妳丈夫啊！”

娜塔莎夫人根本不聽她的解釋。“那妳為何來這裡？是為了查看儒億館的環境, 好打算──妳們中國人怎麼說的？‘鳩佔鵲巢＇吧？”

“妳搞錯了！夫人！我沒有啊！”

“不！” 娜塔莎原本美麗的藍眸此刻卻像燃著兩道青光似的，讓人覺得異常恐怖。她逐步逼進琳曦，後者能持續向後退。“妳就是勾引我丈夫的女人！妳是搶走我丈夫的第三者！”’

娜塔莎夫人忽然伸出兩隻手，掐住琳曦的脖子。後者想掙脫，卻敵不過這名高大俄國女子的力氣──

琳曦猛然睜開雙眼──上方是一片米白色。她怔了一晌，才發現那是儒億館客房的天花板。

“原來是場夢！”

琳曦撫著驚魂未定的心臟。她瞄了手機一眼，已經凌晨兩點了。窗外似乎起風了，樅樹的黑影在夜晚輕輕搖晃著。

“奇怪，為何會夢到娜塔莎夫人呢？難道是下午畫像那抹奇怪的微笑，進入我的潛意識？可那不是我的錯覺嗎？”

琳曦不是心理學家，不知該如何分析方才的夢境。

“叩！叩！’

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傳來。琳曦愣了一下──是我聽錯了嗎？她盯著房門，疑猜的等著。不到二十秒, 又傳來三聲微弱的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琳曦睡覺一向不開燈，室內只有從窗戶射進到她床鋪上的光線。

她盯著陰暗的門扉，忽然記起今晚上床前沒鎖！要是對方直接進來怎麼辦？

琳曦想起身鎖門，卻不敢離開床鋪，只能雙手抓著背單邊緣，繼續害怕的望著房門。奇怪的是，接下來卻沒有任何動靜。隨著時間的逐漸過去，琳曦的恐懼反而變成好奇──到底是誰敲的門？

琳曦悄悄溜下床，房門有個安全鏈，為保險起見，她趕緊扣上，然後輕輕打開門扉。二樓走廊上點著暗金色的照明燈，琳曦看到距離她三十米的地方，有個女影。那人穿著寬大的黑色斗篷，蓋住整個身體，篷帽拉得低低的，看不清楚臉龐。她手中拿著一個燭台，上邊有弧形的玻璃罩，裡邊點了根白色蠟燭，整個人籠罩在一股詭譎的氛圍中。

這神秘人站在一道門前，右臂彎起握拳，彷彿在考慮是否要敲門。但最後放棄，轉身往起居室的方向緩緩離開了。

“現在是七月，就算半夜，天氣也蠻炎熱的，怎會有人穿著斗篷？到底是誰？或者她根本不是人，而是……’

琳曦的身體不覺背脊發涼，趕緊鎖上門，跳回床上去。

雖然儒億館落成不到百年，但經歷過租界、孤島、二戰、民國、解放時期，或許期間發生過某些愛恨情愁、難以消解的事件，導致有亡靈盤旋在此……

為何歷史建築常有鬧鬼傳說呢？剛剛那個神秘人真的是幽靈嗎？

就算不是，一個人半夜穿著斗蓬在走道晃來晃去也怪嚇人的！奇怪，那人到底是誰？

琳曦就在胡思亂想中, 再度沉入夢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