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這就是<夏日癡魂>的劇情 有點灰暗恐怖的故事
不過卻是伊麗莎白泰勒畢生最精彩的演出之一
她跟飾演范納波夫人的凱薩琳赫本雙雙都提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雖然沒有得獎)
加上幾個明星的號召力 <夏日癡魂>在當時賣座鼎盛
我在1990年代初期時就得知這部電影
不過卻等到10年後才有機會欣賞這部影片
在<夏日癡魂>中 有一段獨白是關於赤裸裸的情慾 兩段關於誘惑
一段是關於前腦葉切合手術以及對青少年出賣肉體的詳細描述
我有點好奇 在1959那種保守的年代
當觀眾看到這部題材算是相當前衛大膽的電影時有何感覺
即使在半個世紀後我才初次接觸到<夏日癡魂>
它仍能給人一種莫名但卻吸引人的驚悚感

<夏日癡魂>看似簡單 其實是複雜的故事
作者田納西威廉斯是以他妹妹蘿絲的親身經驗過程為依據的
在電影中 法拉范納波夫人企圖行賄醫生 要他們幫凱薩琳動這個前腦葉切合手術
以忘掉去年夏天的記憶
直到一位熱心醫生的幫助 凱薩琳才逐漸記起事情發生的經過
原來 一直以她為不知情淫媒的西巴斯遜
被那些以金錢賄賂為誘惑進行性交易的貧窮西班牙少年生吞活剝吃了!

直到看完影片也讀過一些電影評論之後 我才比較明白它要表達的意義
原本以為它是在闡述早期同性戀不正當的關係
後來才了解到這並不是電影主題
事實上<夏日癡魂>是一部在探討"剝削他人" 的電影
田納西威廉斯在片中明白地描述人有藉由利用他人達到目的的弱點
把別人視為菜單上的一份祭品而吞食他人的習慣--就像凱薩琳在片中說的
西巴斯遜把她跟法拉(當然她也在剝削別人)當成祭品
但最後西巴斯遜也成為被他剝削利用的男孩的祭品
范納波(Vanable)是"腐敗的"(Venal)"的古體字
用來形容"施賄"且"受賄"的人 ,其實也是暗指西巴斯遜跟他的母親兩人
另外 <夏日癡魂>的對象並不是所有的生命像什麼
而是"某些生命"像什麼 以及所有生命都在面臨什麼樣的困境(註)

電影的起頭就是以庫克醫生在一群醫學院學生面前動手術開始的
這個手術必須在腦葉切除剃掉頭髮的病患頭上用手術刀割開一個洞
然後讓醫生切除腦葉再接合
雖然這段戲並不長 但還是讓人看得心驚膽跳的
尤其是庫克在動刀的鏡頭 會讓人感到彷彿躺在手術床的人就是你似的
不過會做這種手術的患者 通常精神狀況已脫離常人狀態
多半無自主能力了 所以並不曉得別人要對他做什麼
但凱薩琳不同 她的自主意識還很清楚
了解到醫生對她動的手術會有何影響 所以才會那麼恐懼
且就如庫克在影片中所講的 腦葉切合的技術還未臻完美
所以只要一刀劃錯了 可能會對病人造成終身的傷害
而且除了喪失記憶外潛藏的副作用可能數年後才知道
因此在決定動這個手術前都會請家屬再三考慮 但這正中范納波夫人下懷
一心想要掩飾兒子死因的法拉對醫院院長跟凱薩琳家人利誘賄賂
加上她對凱薩琳取代她的位置成為西巴斯遜的新歡充滿妒忌 欲除之為快
無情的法拉當然不會去管手術後凱薩琳的命運
她只想達到自己保護兒子名譽的目的(註)

法拉在向庫克回憶西巴斯遜的往事時
有一段話很適切地說明了她跟兒子掠奪者的形象
那是他們在加拉巴哥群島上所看到的景象:
剛孵化的海龜在奮力爬向大海的途中
被空中俯撲下來的無情海鳥撕裂啄食
而思想貧乏 否定生命的詩人西巴斯遜將這個自然界的殘酷景象視為"上帝的臉"
於是他領悟到世人--包括他自己--都不過是被拿來奉獻的犧牲品
都是惡神手下的卑微卒子
最後 西巴斯遜變成他所自認的 被在酒神節中瘋狂起舞的信徒們撕咬啃噬的"聖餐"
那個有如叢林的夢幻花園和凱薩琳的記憶都和貝勒特洛波的海灘有關
因此 西巴斯遜被撕裂吞噬的那處岬角 就是他自食惡果的終結地
在這裡 他由掠奪他人的海鳥 變成原本被那些被他略奪者的犧牲品(註)

在<夏日癡魂>片中所巧妙表現的高級文化下
隱藏著一股回歸也蠻的傾向
在這方面 威廉高爾丁的作品"蒼蠅王"亦有同工異曲之妙
以威廉斯的說法 我們仍是生活在一個遠離天堂 自行料理的花園中
我們用活物去餵食活物 用蒼蠅去填補捕蠅草
用一個東西去滿足另一個東西
醫生可以被收買 親人可以被賄賂 律師也可以做讓步
而天真無邪的孩子往往被冷酷無情的成人腐化了
西巴斯遜對它人的利用 它空洞 沒有創意的生命 以及犧牲表妹凱薩琳的行為
就是威廉斯用以昭顯人心腐敗的例子
西巴斯遜的生存或死亡 除了對自己之外(也許可以多附上法拉)
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這種刻意的孤立 恐怕才是真正蔑視的本意吧(註)

在<夏日癡魂>中 范納波夫人跟西巴斯遜的關係大概是最令人注意的一點
任誰都可以看出來法拉對兒子不只是母子的感情
而是把他當成愛人在看待(不過僅止於精神上)
或許丈夫是個平凡無奇的人
所以法拉將心中所有對完美情人的想像都投注到西巴斯遜身上
當她向庫克形容西巴斯遜時 他聽到的是一個敏感 脆弱 有才華卻不為人知的年輕詩人
彷彿是個希臘神話中的半神人物似的
其實西巴斯遜也許身上有些優點 但絕對沒有法拉想像的那麼好
而且他跟母親一樣冷酷無情
就像凱薩琳說的 法拉教西巴斯遜如何略奪別人
西巴斯遜則如此教她榨取他人 兩人彷彿一對狼狽 互相為奸
只是西巴斯遜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當他在觀察加拉巴哥群島海鳥掠食剛出生的海龜時
他可以沒有恐懼的直視 因為西巴斯遜了解自己就跟海鳥一樣
倒是法拉 當兒子要她看這個場面時 她卻害怕地轉開頭
法拉是個寡情自私的女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但當她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性格 她卻不敢正視了

不過由於西巴斯遜的同志傾向 這又使兩者的關係更形複雜
我想大家都知道在1937年時 同性之間的情誼是不太可能被社會所接受的
其實連1959年這部電影拍攝時 台詞都不能出現Gay這個字
觀眾必須自己去從片中某些隱誨的暗示中推敲西巴斯遜的性向
西巴斯遜對母親的情感並不像法拉對他的那麼強烈
他利用母親的名聲 氣質 財富 當然 還有凱薩琳提到的美貌來吸引年輕男人
那個叢林花園的工作小屋就是以前他們夜宴留連之地
母子倆在那邊招待許多英俊的男人 然後西巴斯遜再從中選取獵物
等到法拉的美貌流逝之後 西巴斯遜就把這種近似淫媒的任務轉到凱薩琳身上
讓她替他吸引別人注意 為他釣人
西巴斯遜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冷酷的人
加上法拉一直給他的教育就是利用他人 略取他人
結果范納波夫人反倒自食其果
她對兒子束縛性的愛卻引來他的抗拒
等到她沒有利用價值時 兒子就毫不留情地拋下她 去找別人了
只是這對母子利用別人 也互相利用的結果是皆受到上天的懲罰
一個慘死 一個則是神經錯亂 兩人皆走向毀滅之途

凱薩琳的母親荷莉夫人與弟弟喬治也是一對很有趣的人物
個性懦弱 饒舌的荷利夫人由於家裡家道中落 使得她必須討好蠻橫傲慢的親戚
雖然也疼愛女兒 可是當面對法拉的十萬美金時
荷莉夫人也受不了誘惑 只能可憐兮兮的向凱薩琳道歉
希望她能諒解自己的苦衷了
我並不喜歡荷莉夫人 但卻可以理解她的所作所為
人在面對誘惑總會舉棋不定 尤其當這個誘惑的吸引力特別強大 而當事者又意志不堅時
荷利夫人就是這樣的一種人 加上家裡盛況不在
所以在現實的逼迫瞎 她屈服了
只是她並非是個冷酷無情 所以內心還有愧疚感
因此當面對女兒時 還會用些沒有信服力的理由來解釋
荷利夫人的決定其實顯示現實世界中很多人會做的決擇
她的處境也許令人同情 可是大概沒有多少人會同情她
因為她讓人看到人性的弱點(也許你本身就是)
至於凱薩琳的弟弟喬治 則是一個比較寡情的人
跟母親比較起來 他也許比較接近其表親西巴斯遜跟法拉
所以當他知道可以得到十萬美金時
喬治幾乎是逼迫式地要姐姐接受法拉舅媽的條件
這對母子 雖然個性不盡相同 但最後還是都屈服在金錢的魅力之下
也許 對某些人來說 親情真的比不上誘惑吧

至於庫克醫生則是一個追求真理的象徵
不過在幫助凱薩琳的過程中 他對她產生了若有似無的情愫
這使得彼此的關係上增加了複雜性
有趣的是 <夏日癡魂>的男主角西巴斯遜雖然有在電影中出現
但始終沒有正面示人 觀眾只看得見他穿著白色西裝的背影
也許導演要觀眾去想像這個在影片中早已死去 卻又處處被提起
彷彿無所不在的關鍵人物的面孔吧
反倒是飾演異性戀醫生的蒙哥馬利克里夫
在現實生活上就是喜歡男人 他是當時影壇有名的同性戀演員
克里夫跟伊麗莎白泰勒自1949年合作了"郎心如鐵"後 即成為好友
兩人外表的相似使得他們成為一對著名的銀幕情人
伊麗莎白也在跟克里夫的交往中
了解當時還不能為社會接受的同志內心想法與爭扎
成為一個終身的同性戀支持者
不過蒙哥馬利克里夫卻是個具有嚴重自我毀滅傾向的人
他個性乖僻 好沉思 且嗜酒 對自己的同志性向有很大的罪惡情結
後來又因車禍導致藥癮 於1966年以不到46歲的年紀英年早逝

<夏日癡魂>是我看過早期有關同志描寫很特別的一部電影
由於早期對同性戀的不了解與誤解 所以會有些不健全的偏見
不過作者田納西威廉斯本身就是同志
他的許多作品通常融合了複雜的情節 曖昧的隱喻 以及道德寓言般的內涵
雖然在片中的西巴斯遜是個冷漠無情 喜歡利用弱者的同志
但他只是電影中一個代表"剝削"的象徵
並不意味著田納西對同性戀的看法就是如此
而且就如上述 電影的主題也非放在同志
威廉斯想闡述的是這是一個剝削與被剝削 利用與被利用的世界
我們都身陷其中 只是有人是前者 但有些人卻不幸的成為後者
有些人可以幸運的逃脫 但有些人卻只能悲慘地任人宰割
只是剝削別人的卻不見得會有好下場
就像片中的范納波夫人跟西巴斯遜這對母子
雖說<夏日癡魂>跟<朱門巧婦>同是田納西威廉斯的作品
改編電影後皆由伊麗莎白泰勒主演 而且在推出時同樣賣座
也都得到影評與奧斯卡獎提名的肯定(順便一提 也同樣遭受落榜的命運)
但在後世的名氣就比不上後者
不過要是有人有機會能看到這部電影
或許也會場跟我一樣 被它那種神秘詭異的黑色魅力所吸引住的


PS:尾端附有"註"的段落有部份節錄自伊麗莎白泰勒的傳記"對生命的熱情"(唐諾史波托博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