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絕世高手的誕生──談葉李華的《錯構》‧ 應仁祥

　　金庸武俠裡，最常看到的故事，就是有個本來武功平平的小夥子，因緣際會下，接收到另外幾位武林高手的內力灌注，結果一夕之間，那個沒沒無聞的年輕人蛻變為絕世高手，不但武藝高強，更成了平定混亂江湖的關鍵人物。像是段譽、令狐沖、張無忌，都是這方面的代表。

　　沒想到只會在小說裡發生的情節，如今居然也在現實中發生（不過畢竟不是武俠小說，時間上沒那麼一夕之間）。那個得蒙高手傾囊相授的幸運小子，就是畢生都在推廣科幻小說的交大葉李華教授。而他踏進江湖的第一招，即是多少人敢夢不敢想的《衛斯理回憶錄》第一集──《錯構》（皇冠）。

　　翻讀《錯構》，老實說真是個極大的享受。不愧是從高中時代，就沉浸在倪匡小說中的頭號書迷，衛斯理的一言一行，到了葉李華手下，幾乎等於原音重現。以第一人稱為敘事主軸、不斷交錯的對話模式、刻意描寫人物講話時的姿態動作手勢、一個又一個古古怪怪的角色，簡直倪匡附身。而這還只是敘事架構的表象部分，其他包括懸疑氣氛的鋪陳、偵探推理小說般的追根究底，更是神似到了骨子精髓裡。若真要挑剔的話，大概就是衛斯理身上的「蘇東坡味道」有些消散，不那麼文人、不那麼揮灑，不過幸好《錯構》只是第一集而已，葉李華有的是時間，在往後剩餘的九本當中，好好揣摩，濃濃醞釀。

　　不過，若和過去倪匡的衛斯理相較，《錯構》其實有個非常非常大的不同。這個不同，個人以為癥結在於「艾西莫夫」這個人身上。艾西莫夫何許人也？此公乃風靡西方的科幻小說泰斗，而他的得獎作品《基地》系列中譯本，正是過去幾年來，葉李華老師最大的心血結晶之一。也許真的是翻譯翻成精，細讀《錯構》，裡頭的詭計佈局，以及疑似真時真亦假的情節，無不透露出鮮明的艾氏風格。

　　在艾西莫夫的《基地》系列小說中，一直若隱若現地存在兩股力量的對峙，隨著雙方勢力消長，劇情便不斷翻新攀向高潮，起初是帝國與基地的對立，然後有了個第二基地，接著又是第一基地與第二基地對立，眼看就要拼個你死我活，此時又跳出個第三勢力……。因此當初在讀《基地》時，腦海裡最常浮現的，就是哲學家黑格爾、馬克思以降，吃遍西方社會大江南北的「辯證法」。所謂的「辯證法」，簡單說是一個人持正面意見，另一個人則持反面意見，雙方爭論不休下，看似毫無交集，但到最後，一定會有一個超越正反雙方的意見跑出來。常被人用來形容這情況的例子，就是紅色顏料與綠色顏料，兩者是那麼不同，但當我們把兩種顏色加在一起時，卻產生黃色出來，而不是紅色佔上風或綠色佔上風。

　　在《錯構》中，隱隱約約也可以嗅出其中的辯證氣息。該書的核心主軸是「衛斯理」過去所發生的事情，究竟是真有其事，亦或全為子虛烏有。一旦認為一切是真的人，舉出了例證，劇情就會安排反對的人出現，提出反證，而最後的發展，又常常超乎兩方的說法，走向另外一個方向。單就這一點，葉李華背後的艾西莫夫之靈，即顯露無疑。

　　很高興葉李華藉著閱讀和翻譯，吸盡東西兩大科幻寫手：倪匡與艾西莫夫的菁華。相信在這總共十本的《衛斯理回憶錄》中，類似的交集將愈來愈亮眼，最終綻放出出人意表的花火──這，應該也是種辯證吧！

──原載2006.5.28國語日報，作者授權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