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勝利」有100個爸爸，「失敗」是個孤兒。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名言也有100個爸爸。

我想失敗也有100個爸爸，只是都不肯出面認領。

勝利也許只有一個「生父」，其餘只是伯父、叔父、義父、姑父，姨父、教父，一擁而上。「勝利」自己絕口不提那些人，他說他的父親是天父。

北島：「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不滿意嗎？這樣的結局已經難得。你可曾設想，卑鄙者的墓誌銘是正直，因為他成功了，高尚者的墓誌銘是卑鄙，因為他失敗了。

寫墓誌銘也得有一等手筆，有人以此為常業，你可曾設想，他是甚麼樣的心情，抱著甚麼樣的人生觀？

喬治艾略特：「一條年老的金魚，一直到死都保持他年輕時的幻想，認為他能游到玻璃缸外面去。」

是嗎？這要看那條金魚受的是什麼教育。咱們人類受的教育是「行者常至，為者常成」，還有「不怕慢，只怕站，不怕站，只怕轉」。其實人生在世一輩子都在轉，小說家把這個現象約化為梁山泊的英雄，大觀園的美人，詩人再把英雄、美人約化為玻璃缸裡的金魚。

金魚是否有幻想？年老的金魚是否保持年輕時的幻想？金交椅上的好漢或繡閣香閨裡的十二釵最後能大澈大悟，魚沒有這個能力，豈不要含恨以終？詩人如此設想，我總覺得他虐待了金魚。詩人以虐待金魚展現原創力，想想看吧，你還能找到那些東西可以虐待。

李商隱：「龍池賜酒敞雲屏，羯鼓聲高眾樂停。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

先說本事，唐玄宗賜宴，許多嬪妃、許多臣子都到了，姪兒薛王和兒子壽王也到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楊貴妃，自然和玄宗坐在一席。這首詩的前兩句描述宴會熱鬧，第三句說散席以後長夜漫漫，最後一句說，別人回去都睡得很好，惟有玄宗的兒子壽王整夜失眠，為甚麼？因為楊貴妃本來是壽王妃，玄宗硬是侵占了兒媳婦。「薛王沉醉壽王醒」，歷代詩評家都很稱讚這個「醒」字用得好，深刻、含蓄、諷刺。

李商隱是唐代詩人，他能這樣寫出一個「醒」字，李唐王朝的文網好像很寬鬆。不過，這樣一個題材用一個「醒」字打發掉，還是可惜了，這個「醒」字可以發展成一篇意識流小說。

我讀到的歷史小說，大都不脫章回體裁。想想看，歷史上很多題材適合使用意識流手法，像後來玄宗的「夜雨霖鈴斷腸聲」，像後來文天祥的「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畔歎零丁。」

「人生是一道污穢的川流，要能涵納這條川流而不失其清潔，人必須成為大海。」這話是尼采講的，在1930年代中國，尼采的每一句話都是文藝青年的聖經。1950年代，虞君質教授以「海」為劇名寫了一部大戲，劇中一個女孩子在暴力下失貞，從悲痛中走出來，對自身不幸的遭遇說了一個比喻，好像有人把污穢之物丟進大海，大海依然清潔莊嚴。

現在環境污染的問題嚴重，大海的包容也有其限度，而且「大自然反撲」之說興起，它用各種方式報復人類的過度開發，其一就是海嘯，2004年發生的南亞海嘯，對東南亞及南亞地區造成巨大傷害，死亡和失蹤人數超過29萬餘人。海嘯是地震引起，與污染無關。

人以想像力把種種天災當做大自然的「反撲」，認為大自然也有人格，研討如何改善雙方的關係，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人類的科學行一方面限制了想像，如廣寒宮和登陸月球不能並存；一方面又開拓了想像，如外太空的探索和種種假設。現在對科幻小說有興趣的人越來越多了。

February 7, 2016

http://www.worldjournal.com/3724691/article-%E3%80%8A%E7%8E%8B%E9%BC%8E%E9%88%9E%E5%B0%88%E6%AC%84%E3%80%8B%E4%BD%A0%E5%8F%AF%E6%9B%BE%E9%80%99%E6%A8%A3%E6%83%B3%E9%81%8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