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人生 Nomadland

    在飛機上看的電影，看到我淚流滿面，好險周圍沒坐人。

    芬恩是位60多歲的女性，她的丈夫在石膏廠工作，兩人長年住在公司所造的小鎮上，後來她丈夫因病過世，石膏廠也關閉，工廠造鎮也像砂糖溶在水中一般散了。芬恩沒有搬去另一個城市或小鎮，她住在露營車上，在美國大陸逐水草而居，聖誕假期旺季時到亞馬遜物流中心當臨時工，夏天時到露營車營地擔任管理員，她在路上遇到許多與她一樣的「游牧民族」，而且是高齡的遊牧者，每個人都有一個無法「回家」的理由，他們交換情報、交換物資、交換友情，有些人最後找到了居所，有的人則是死在游牧的路上。

    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個講述獨居老人無依無靠、帶點悲情與控訴的故事，但整部電影看下來，我覺得滿溫暖的。芬恩並不是沒有依靠，她的姐姐、她的「游牧之友」甚至她以前在鎮上的鄰居，無一不是真誠地、甚至不擇手段地希望她可以住下來，但芬恩無法跨過心中的門檻，如她所說的，她和丈夫沒有小孩，他們久住的小鎮又沒了，如果她現在住到另一棟房子去，那她丈夫就會像從未存在一樣，徹底被抹煞了。

    如同片尾所說的，芬恩是個「早該離去的人」(the one who had to depart)，但她選擇在留在自己創設的迷宮中，一遍又一遍舔舐傷口。

    讓我最震撼的是大衛的家那段。大衛和芬恩在游牧的路上認識，發展出一段純純的暮年之戀，後來大衛當了阿公，便結束流浪，搬去與兒子同住。一段日子後，芬恩前往探訪，見到的一是幢寬闊美好的農莊，有鋼琴、吧台與空出來的房間，大衛一眾子女媳婦溫和而熱情，他們一起過了感恩節，大衛希望芬恩留下來，連年輕的媳婦也歡迎她留下來，因為大衛真的很喜歡她。

    我覺得芬恩曾一度心動了，她陪大衛一起去餵雞，並且自然地照顧剛出生的小孫子。但最後芬恩還是打了退堂鼓，導演沒有用任何語言交待，只是流暢地帶出大衛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場景，切火雞、父子四手聯彈，我便被代入芬恩的視角，告訴自己：「我不屬於這裡，雖然這裡很美好，但我並不屬於這裡。」

我就是在這裡哭出來的，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成為芬恩那樣的人，慣於依靠的伴侶不在，久居之地消失，我大概也很難再「融入」一個新的家吧，即使那是很親、很好的人家也一樣，一半是回憶牽絆，一半是莫名其妙的尊嚴做祟。

這部片用了很多滄茫大山大水的畫面，對照流浪者們的臉部特寫，另外還有星空與化石的片段，好像在告訴我們，與天地相比，人之渺小不值一提，你是定居在房屋中，或是四處流浪，從宇宙尺度看起來都像沒有移動一樣，那你又何必那麼在意是居住或是流浪呢？

簡言之，很動人，很令人深省的一部電影，推薦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