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幽州的哨響

劉虞的使者來到長安，燃起劉協回家的希望，當時劉虞的兒子劉和跟在皇帝身邊擔任侍中，劉協請劉和叔叔走一遭，潛逃出長安，回幽州找老爸帶兵接駕。

然而就像先前董卓派往幽州的使者一樣，劉和這趟旅程困難重重，他一出武關就被袁術給扣留，袁術得悉劉和的任務，心裡有了壞主意，他把劉和扣下，另外派使者前往幽州，請劉虞派兵來魯陽，袁術會再加上自家的軍隊，兩家共迎天子。

先前袁術拒絕另立皇帝，加上孫堅奮勇北伐，凡此種種都讓袁術成為這個時節點當世無雙的大漢忠臣，劉虞不疑有他，立刻同意派遣「數千騎兵」南下。但這決定卻遭到一位重要軍人的反對：「白馬長史」公孫瓚。

容我再引用前作《橫走波瀾 劉備傳》介紹公孫瓚的段落：「公孫瓚，字伯珪，來自於比涿郡更為偏遠的遼西郡，他的家世很好，是郡守級的家族，但因為母親出身微賤，連帶影響他的身份，使他只當了一個州郡小吏。但公孫瓚本身就是個出色的人物，他長得好看，聲音洪亮，記憶力強，反應又快，郡守相當欣賞他，將女兒嫁給他，使他身價快速上升，也有機會來盧植這邊留學鍍金。

「公孫瓚自盧植那兒畢業後便返回故鄉遼西郡擔任上計掾，負責向中央呈報地方事務，之後又轉任遼東屬國長史。他有勇力，善騎兵與矛術，很快就轉為武職，在187年張純、張舉之亂中擔任官軍前鋒，並於石門一戰大破敵軍，升職為降虜校尉，封都亭侯，兼遼東屬國長史，統領邊境軍事。公孫瓚於是建立起自己的私軍，選善騎射之士，乘白馬，號為『白馬義從』，一時間在幽州烏桓間頗有威名。」

和董卓類似，公孫瓚也是公務員家庭出身，受過基本教育，先擔任邊區郡縣的吏佐，以武功建立起在軍中的影響力，成立私軍，再乘藉東漢末年的亂事以戰養戰，慢慢往軍閥之路邁進。

和劉虞的「大司馬、幽州牧、襄賁侯」頭銜比起來，「降虜校尉、都亭侯、兼遼東屬國長史」的公孫瓚其實只是個芝麻綠豆的小武官，正常體制下，大概只有手貼褲縫大聲說「是」的份。不過王朝末年又是另一番光景，州牧劉虞雖看似資源豐富肌肉強壯，公孫瓚擁有的卻是一小群真正打過仗流過血、又對他忠心耿耿的鐵桿部曲，這其間的差別大概就像一萬頭綿羊之於一百頭狼一樣。

這會兒劉州牧想從幽州十萬屯兵中，抽幾千人南下勤王，按說是不甘公孫瓉的事，不過劉虞派的不是垃圾兵，而是騎兵，是有馬的！這可能就觸碰到公孫瓉的利益。公孫瓉表示袁術這傢伙有「異志」，求兵必然有詐，但劉虞不聽，他仍派兵前往魯陽，支援兒子劉和。

    有趣的是，公孫瓚不擔心得罪劉虞，卻很怕他反對派兵的言論傳進遠在一千公里外的袁術耳中，於是先下手為強，他派帝弟弟公孫越率千餘名騎兵去向袁術示好，還教袁術把劉和與幽州兵都扣下(到底是誰說袁術有詐的？)。袁術可能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但既然有替死鬼送上門來，他也不介意四處宣傳說「是公孫長史要我這麼幹的」，結果劉虞與公孫瓚的關係急遽惡化，袁術—公孫連線隱然成形。

至於劉和呢？他後來好不容易隻身逃脫袁術魔掌，繼續北上，沒想到又被袁紹給扣住，記錄上沒說袁紹扣住劉和幹嘛，大概也是當人質跟劉虞要東要西吧。劉和後來成為袁紹手中一張聲張幽州主權的牌，就像赤壁之戰後劉琦與劉備的關係一樣。

袁紹這頭也在打公孫瓉的主意。打從去年河陽津一戰，袁紹失去了王匡這個有力的下線後，不得不提高對韓馥的依賴，使他相當不自在，他的老戰友逢紀發現公孫瓚這只價值無窮的棋子，於是建議袁紹：與公孫瓚搭上線，誘使他南下襲擊冀州，韓馥不熟軍事必然畏懼，這時再派人遊說韓馥，他一定會將州牧大位讓出來。

逢記的歷史評價不高，但就奪冀州這段他可謂是算無遺策，精準預測往後半年的情勢走向。袁紹派人說服公孫瓉帶兵南下，以討董卓為名，行壓迫韓馥之實，公孫瓚欣然同意，於是扯起反董的大旗，秣馬厲兵，幽州鐵騎的哨響，傳遍河北大地！韓馥與公孫瓚作戰不利，意志動搖，袁紹的說客準備出動。

其實韓馥讓冀州還有個重要因素，就是麴義造反。

麴義是個記載不足的人物，歷史上他一出場就是韓馥的重要將領，依他的姓氏以及關於他「久在涼州，曉習羌鬥，兵皆驍銳」的記載來看，麴義應該是個涼州軍人(麴氏是涼州金城郡大姓)，為何會出現在冀州原因不詳，比較直觀的猜想就是他是當初跟隨皇甫嵩來河北打黃巾的，亂平後便以冀州吏佐的身份，帶著部隊留下來，韓馥接任冀州刺史，自然便是麴義的頂頭上司。

至於麴義與韓馥又是怎麼鬧翻的呢？我們也不知道。簡單猜想，涼州軍人和關東士人本來就八字不合，韓馥又是老一輩、基本教義派的名士，和麴義處不來並不令人意外。

袁紹對麴義的涼州背景多半也沒好感，但他明白麴義是當下惟一沒有站在董卓那邊的涼州軍人，他手上的涼州兵可能是關東地區最有經驗、最能打的部隊，袁紹於是向麴義遞出橄欖枝，收攏了這支部隊。這可能是袁紹到目前所做過最重要也最正確的決策，我會認為，麴義是袁紹「轉大人」的關鍵，如袁紹自己承認，他是「公族子弟，生長京輦，頗聞俎豆，不習干戈」，面對董卓涼州軍，他從沒敢親自上陣。麴義的加盟為袁紹團隊帶來真正的戰鬥經驗，使袁紹往真正的「軍閥」之路邁進。

歷史後見之明更顯示麴義加盟的重要性。或許袁紹、逢記當時都沒算到，他們邀請的公孫瓉並不是個只會打仗的校尉或長史，事實上，公孫瓚很早就有意插手中原事務，除了派去袁術那邊的公孫越以外，公孫瓚早早就派了部下范方率兵協助兗州刺史劉岱反董，換言之，公孫瓚身已在關東聯盟的東、南兩路軍中插下樁腳，而且他派的都是造價昂貴的騎兵，充分發揮幽州的優勢。袁紹很快要面臨這位騎兵之王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