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狼得虎(下)

話說當時，胡軫是佩青綬 (東郡太守，二千石)，呂布也是(騎都尉，比二千石)，其他「步騎將校都督」可能也有這層級的，聽胡軫開口閉口就說要殺人，都感到火大，決定要整整這個白目仔。

依董卓指示，胡軫的部隊並非自北而南直撲陽人，而是繞了個圈，先進駐陽人南邊的廣成關，晚上休息後，天明前發兵，走個十幾公里，破曉時襲擊陽人。然而當胡軫軍真的在傍晚時分抵達廣成關時，呂布等將領便散佈假情報，說：「陽人城裡的賊子要跑啦，要追要快，跑了就打不到啦！」

胡軫一聽立功機會要跑了，立刻下令停止休息，全軍向陽人出發，等來到城下，才發現孫堅軍在城裡守得好好的，無隙可趁。胡軫軍經過一日一夜又一日的行軍，又餓又累，來不及搭建營壘，到了晚上只能讓士兵暫時卸甲休息。這時呂布又來，大聲說：「敵人從城裡殺出來囉！」士兵們慌張逃命，兵甲馬匹都來不及帶走，等逃了幾公里，確定沒有敵軍追來，大家才鬆了口氣，又回到城邊撿裝備，此刻陽人城的防禦工事已完成，無論如何打不進去，胡軫無奈，只得退兵。

但在孫堅面前，可不是說退就能退走的，孫堅在城中見敵軍混亂，機不可失，下令追擊，孫家軍於是在陽人城外大破胡軫、呂布軍，擊斬華雄，結結實實為關東聯軍贏得有史以來的第一勝！

除了華雄以外，史書上沒有記載此戰的具體戰果，但從東西兩軍的戰後反應來看，這一勝誠然是石破驚天，舉世震驚。

先說董卓。董卓並沒有處罰胡軫與呂布(董卓一向是個寬大慷慨的上司)，他也沒有七竅生煙地發動復仇反擊，反之，他柔性地向孫堅求和，派出李傕等高級將校來到陽人，提議兩家聯姻，還說只要孫堅提出一個名字，董卓就封他為刺史郡守，提出一百個就一百人封官。

孫堅拒絕所有條件，他惡狠狠地道：「董卓逆天無道，蕩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懸示四海，我死不瞑目，和親，我呸！」

袁術這頭又是另一番景象，孫堅大勝，袁術本該高興，但又覺得心下哪裡卡卡的，總不舒坦。有人看出袁術的心思，讒言道：「若孫堅進入洛陽，我們就再也管不住他了，繼續支持他進軍，是除狼而得虎啊！」

此話正中袁術下懷，但袁術又孬孬地不敢直接面對孫堅，於是用小手段：暫停糧草供給，扯孫堅後腿。

孫堅心下雪亮，他維持一貫明快的處事風格，從陽人連夜馳乘回魯陽，面見袁術。孫堅沙地上畫出軍事形勢圖，一邊說：「文臺血戰，奮不顧身，難道是因為我與董卓有血海仇怨嗎？不是，我上為國家討賊，下為將軍報仇，將軍竟然聽信謠言，懷疑文臺！大勝之餘不發糧草，正是當年吳起垂泣於西河，樂毅遺恨於垂成故事，令人心寒齒冷，願將軍深思！」袁術羞慚難，立刻下令恢復供應糧草。

    擺平這些雜事，孫堅回到陽人，重整部隊，趁勝北進，直趨大谷關，離洛陽僅不到四十五公里，董卓見形勢不對，親自率軍迎敵，在東漢諸帝陵間與孫堅軍會戰，結果董卓戰敗，他不敢退回洛陽，一路西撤到黽池縣，並在更西側的陜縣聚集部隊，洛陽的防衛則交給朱儁、呂布。

    孫堅趁勢再攻洛陽，在城南的宣陽門外擊潰呂布，守城的朱儁本就是反董一派，孫堅又是他的舊部，兩人於是合作進入洛陽，據說孫堅當時見到洛陽一片廢墟，百里之內渺無人煙的景象，不禁痛哭流涕。他和朱儁修復帝陵，重整漢室宗廟，以太牢獻祭，表示對帝國的忠誠，據說也是這時候，他在皇宮的甄官井中找到一年多前遺失的傳國璽。

    其實傳國璽的歸屬對我們的故事沒啥影響，但我猜讀者會感興趣，所以簡單交待一下。孫堅一直保存著傳國璽，他死後袁術欺負孤兒寡母，將傳國璽由孫堅遺孀吳氏手中搶過來，袁術敗亡後再由徐璆交還給許昌的東漢朝廷，因此並沒有《三國演義》上所書的孫策拿傳國璽借兵的故事。也有些史料認為孫堅得傳國璽這段是假新聞，裴松之就認為孫堅這等忠義之士，怎可能私據國寶呢？不過話說回來，以當時那種狀況，孫堅也不知道該將傳國璽交給誰吧。

    言歸正傳，孫堅重整洛陽同時，軍隊可沒閒著，他分兵西出涵谷關，兵鋒跨過新安縣，直逼董卓所在的黽池縣。董卓不願再戰，他留下部隊守住黽池等據點，自己一路西行，四月時抵達長安。

    經過一年奮戰，關東聯軍終於克復帝都洛陽，這本來是件令人振奮的新聞，我們似乎可以期待袁紹、張邈等關東領袖受孫堅的感召，率軍西進勤王；或至少是孫堅可以繼續追著董卓打；最少最少，孫堅與袁術可以重建洛陽，一為政治號召，二為軍事基地。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沒有人繼續追擊董卓，沒有政治宣傳，甚至連洛陽都沒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