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增田愛子

性愛是藝術的一個重要主題。除了近代的電影戲劇外，古代的雕像與春宮圖，也藉著這個濃厚肉體交流的主題，傳遞著歷代人們的好奇心。

十到十一世紀的平安時期，日本文化出現了一種名為「繪卷」的藝術方式，也就是在卷軸上利用繪圖表現故事的手法。而到了西元１６００年前後，當時的貴族開始延請知名畫師，手繪以男女交媾為題材的春宮圖，以作為女子出嫁時的嫁妝與性愛教科書。

而後，在江戶時期，隨著版畫技術的發達，民間興起了一股「春畫」的藝術風潮。雖然繪畫內容極盡感官之極、描繪男女性事毫不隱諱，但這些春畫除了挑動人們的情慾之外，也充滿了對當時社會的詼諧與諷刺意趣。１７２２年，德川幕府頒布了一紙限制春畫出版的禁令，但那些由浮世繪畫師所創作的「肉筆畫」則不在規範之內。

雖然如此，春畫出版及流通的盛況，並沒有因此稍稍減色。學習院大學名譽教授小林忠指出:「正因為是地下事業，在雕版及印刷的過程中才能夠如此極盡奢華。」有名的浮世繪畫師，幾乎每個人都創作過春畫，也因此誕生出了這批足以留名藝術史的傑作。

舉例來說，鳥居清長的《袖之卷》便是一幅由１２張畫組成的大幅作品。這部繪圖將原本縱長的「柱繪版」橫置，然後再透過純熟的構圖，大膽地表現男女合歡的繾綣意境。畫中的人物或含羞帶澀、或至絕頂的高潮，有別於千篇一律的美人圖畫風，淋漓盡致地刻畫了不同身份地位的人所展露的豐富表情。

由於在遠古時期，男女合歡象徵著國家的富饒與安寧，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因此春畫的社會定位，也與現代社會中以男性為主要讀者的色情刊物不同，男女在欣賞時並不需要避人耳目，甚是從租書屋便可以輕易地接觸到這些作品。

春畫中的江戶人情趣味

雖然春畫露骨的表現方式很容易引人注意，然而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的早川聞多教授卻認為，春畫也是一種了解當代人情趣味的讀物。早在江戶初期知名繪師菱川師宣的時代，便有在畫卷上方加上小說式場景描述的習慣。到了江戶中期的鈴木春信時期，開始會在人物的兩旁出現文字，內容多為模擬畫中人物語氣的旁白。至喜多川歌麿時期，這樣的文字內容大為增加。最後在江戶後期的葛飾北齋時期，畫面的留白處幾乎已經被文字淹沒，而畫中人物一個個也都成了充滿台詞的角色。藉由這些文字，畫中所描繪的究竟是向男性求歡的女人、還是夫婦間笑鬧地調情、又或許是讓人誤認為情侶的外遇對象等，可說是一目瞭然，但卻也不減少想像的空間。早川教授認為:「這些旁白傳達著畫面無法表達的內容，讓繪畫內的人物關係及情緒更能生動地被表現出來。」另一方面，也有春畫的內容充斥著古典文學、甚至是惡搞傳統題材。

譬如在鈴木春信的《今樣妻鑑》裡，便引用了一段漢詩，並將詩境所帶來的情色幻想描繪出來。這種任詩心遨遊、然後縱情於性愛世界的連結，是春信對融合雅俗的一次完美嘗試。

與此同時，春畫作品所描繪的男女性愛也不乏現實中無法實現的奇特體位。在春畫的鼎盛時期，男女的表情和性器可在畫中一覽無遺。有研究指出，雙方性器不僅大小相當、而且緊密相連。究其原因，早川教授認為若面部為人之「表」、那麼性器便是人之「裡」，而兩者分別代表的是意識與無意識、以及知性與慾望。因此，將表裡二者畫成同樣的大小，則可以解釋為當時已經意識到人類是這兩者的結合體、應該平等地看待這兩種對等的存在。江戶人的生活哲學、以及思想，透過春畫赤裸裸地展現在現代的人們面前。然而，或許我們曾都因為情色二字，而錯過了認識它的機會。如今，或許正是捧起春畫，好好遨遊其中的大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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