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5日 星期二

                          父親小時候與爺爺奶奶的合照

晚上七點才拿到送照相館掃瞄的照片，天已經黑了。

八點鐘上路，去中壢看爸爸。

走進509室，空無一人！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發生了什麼？爸爸不在了嗎？

有一點恐慌，一個看護婦人帶我去另一間病房，爸爸轉到四人房。

他正躺在床上，閉著眼，嘴裡咀嚼，手上拿著大半個饅頭。

看護喊醒他，看到我，他坐起來。

今天他精神很好，一直跟我說話，我都聽不懂，也無法回答，因為他的聽力沒了。

今天重要的事是把他小時候的照片送給他。

上次他很快認出自己，也知道他的爸爸、媽媽，今天他一直看，卻很茫然。

我累了，從凌晨四點開始，工作十個小時，又去富興買茶葉，傍晚去大潤發採購。

不知不覺，我坐在椅子上睡著，直到他喚醒我，他喊的卻是妹妹的名字。

他的饅頭吃完，躺回床上，竟然清楚的說出我們三兄弟的名字，後來又想起妹妹的名字。

他坐起來，對我說：「你坐在那裡，我知道是你，但是，你是誰？我不知道。」

以前我都努力教他，今天實在太累，不說話，令我吃驚的是，過了一會兒，不用教，他竟然說出我們兄弟姊妹的名字。

從他的身上，我察覺，阿茲海默只讓人失去表達的工具，並沒有讓人失去深沈的意識。

阿茲海默剝掉意識的外層，卻不能抹去意識的核心。

他知道我是誰，因為一看到我，就用親近的口吻跟我說話。

一個小時後，他的語言有顯著恢復。

我在照片後面寫著他的名字，及「與爸爸、媽媽合照」。

一開始，他唸不出「照」，一個小時後，他唸出「照」。

一開始，他講不出「加拿大」，一個小時後，他講出「加拿大」。

他一直跟我講話，我只是微笑。

一個半小時，我要走了，他下床，要送我。

在門口，我想抱他。

一抱他，他就哭了。

看護婦人走過，說：「他想起你了！」

他要送我到樓梯口，我怕他走不回來，又攙著他，想送他回房。

他不回房，在房門口的椅子坐下。

「什麼時候再來？」

「後天！」，我回答。

我往樓梯口移動，一回頭，他竟然拿了根柺杖，努力的跟著我來。

我不等他，逕自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