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 /  創作：于桑                                                               睡著的觀音山

七月七日晴                                                        作者：于桑

(二)：睡著的觀音山

海的味道是什麼？

如果把海水製成冰淇淋，應該是什麼口味的？

鹹的？危險的？不羈的？......

自由的。我想。

部落格尋人啟事：

回想2004年，空氣很甜美，因為我跟丹尼斯的戀情正發展到最高點。

所謂的「愛到最高點，心中只有他的境界」，那時我正處在戀愛金字塔的最高峰。

那是我最美麗的一年，也是我最難過的一年......

「喂？青唷，這麼晚打來，什麼事情？」我單手打字，單手回應青青的夜間熱線。

「怕妳寫網誌無聊呀，所以我來查勤，順便看看妳成為『網路爆紅小說家』了嗎？」青青在電話那頭訕笑著我。

電話那頭的她用那種小時候看過的漫畫─白鳥麗子式的笑聲：「OH～ho ho hoho…」(註一)誇張的訕笑著我這個年近30歲的敗犬。

不知怎麼的，最近失眠厲害的我，忽然借了天公的膽：

「靠~邊站啦！不要吵，我正在寫，妳這樣吵，我怎麼會寫得好！」我不耐的繼續單手打字，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口出惡言有所愧疚。

「唉呀呀呀，什麼時候我們中文系的大才女也會說起粗口啦！哇哇哇不得了我要去中文系版公告。」

「何青青，妳，妳，妳，妳這著損友，是誰叫我去看『敗犬女王』學習現代女子的『犀利』？是誰要我當『惡女』？妳這個倭寇，小日本，見色忘友的壞女孩.......」

在我一陣珠連炮式的反擊後，莫約有一分鐘電話那頭安靜的可怕，連窗外巷口野狗狂吠的回聲都聽得到。

我承認，我變了。

失去丹尼斯的這半年，在何青青徹頭徹尾的改造下，我好像慢慢的改變了。

有句話不是這樣說的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在青青這個崇洋媚日的小倭寇身邊待久了，好像已經學會了「惡女」本色。

失去丹尼斯的那幾個月，我幾乎日不出門的。

那一天，她穿著秋天最流行的民俗風上衣，超窄的緊身褲和馬靴，活脫是從最新nono雜誌走出來的麻豆。弔詭的是她手上拎了一打台灣啤酒，形成強烈詭異風格的何青青走進我的臥室，揚言說要改造我。

「妳不要再柔順，要做自己，為什麼要等男人來愛妳，妳要先愛自己，知道嗎？來，跟我一起大聲喊：『我要當惡女！』」

「我要當惡女」我有氣無力的回應，抱著我的泰迪熊，眼睛左邊是團團右邊是圓圓，睡不著的夜晚，這就是代價。

「不行，再大聲一點，來喝一口我的代言酒，再說一次『我要當惡女』！」青青開了一瓶易開罐的台灣啤酒給我，她說，這酒是為她而生的，因為「尚青」指的就是她─何青青。

我一口氣乾了整罐啤酒後，忽然喊了一句「我要當惡女」，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子，我不知道是青青下了惡女蠱，還是台灣啤酒的台式效應發作，或者是我基因裡的壞分子重生，總而言之，在那一打啤酒之後，我好像真的變成一個「惡女」。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呀！」青青說完，倒在我床上，抱著她搶去的泰迪熊，唉，她酒量真是差得可以，說什麼是代言人，一罐就倒地。

而我在擦乾淚水，喝下青青帶來一打中的 最後一罐，活力四射站起來對窗口吶喊：

「我要當惡女，一定要，丹尼斯，我要你知道，我活得很好。」

幸好我住13樓，不然鄰居一定以為我瘋了。

部落格尋人啟事：

關於何青青是誰？

她是我大學的室友，麻吉，女人心事顧問。

她著1/4的日本血統辣妹，穿著打扮時髦，品味絕佳。

跟她走在一起時呈現男轅北轍的視差，如果她是視覺系的，那我就是體育系的。

當年莫名其妙在校園被號稱「中日雙幣」時，她正是一枚火辣辣的日本遊樂場專用卡通硬幣，看她穿著就知道今年會流行什麼！彩妝摩登而不冶豔，打扮日時而不誇張，是日文系的高材生。

而我呢？

和她相較起來我是一枚過氣的中國古錢幣，淪落在市集拍賣的那種。

寫書法彈古箏是我的興趣，茶道和劍道是我的專長，填詞和朗詩更是我的家常便飯。我的名字更是一絕，似乎早已決定我身為中國古幣的價值。

我的名字叫做古櫻。

大家說我是何青青的古代版，因為我擅長的是日本的古玩意兒！連名字都是日本的國花，不過我讀的是中文系，對於日本文化我是一點也不感興趣。

我喜歡素顏打扮，常常被認為是植物系的，因為我喜歡在校園後山採花、壓花。

為什麼稱我們為「中日雙幣」呢？這是延伸詩經和楚辭「文學雙璧」的意思，古櫻和何青青在校園是有名的雙人組，因為在校慶102的生日園遊會上用錢幣替人算命，成為當天營業額最高的攤位，從此一砲而紅，一直到大四畢業都不再有人破記錄，成為校園攤販營業額絕響。

對呀！成為絕響。

大學畢業後，青青到日商貿易公司上班，最後遠嫁日本成為火辣人妻。

我呢，以為在29歲1個月又1天的時候會把自己嫁出去，結果，願望失真。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愈努力寫網誌愈發現命運似乎捉弄著我，或者是上天的劇本早就寫好，只是平凡的人們不自覺。

我和青青這兩枚天壤之別的中日硬幣因為「よく運命」(愛‧命‧運)社團兜在一起。

青是因為身上流著日本血統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加入那個洋溢日本算命氣息的社團，我呢？我則是因為研讀《易經》之後跟著日文系室友的青加入，其實當初是抱著「踢館」的想法加入的，這個秘密，我一直沒有告訴青青，她始終不知道我終究是熱愛中國文化的。

不過這都不影響我們的友情。

四年室友的堅定，讓她可以從日本飛回來以十一罐台灣尚青啤酒改造了中國古硬幣，這也算是公德一件。

記得那天她聽我口說粗口後的反應，透過越洋電話更顯激動！

「すごいです！古櫻，妳終於成為惡女了，成功しました，成功しました，我真是天才！私は本当に天才そうです......」這是她一分鐘後的反應。

我知道，當她中日夾雜歡呼的同時，她是真正對我放心，關於那個老天捉弄我的失戀惡作劇，她認為是老天爺對我的成長考驗。

「古桜，繼續寫，把妳和他的故事都寫出來，我相信現在是『惡女』的妳有能力面對所有的事情，雖然妳的內心還是那枚LKK的老舊硬幣......」

掛上電話，我忽然想跳舞。

赤著腳，我在雪白的磁磚上跳起當年「中文劇展」時的戲碼，我記得當年我扮演的是《牡丹亭‧驚夢》(註二)裡的杜麗娘。

「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

                                     生生死死隨人願，

                                                                   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我擺了個身段，清口一脫，竟是《驚夢》的唱詞。

我還記得，那年我二十歲，正期待愛情。

「古櫻，在妳心中的櫻花樹已經死了，妳和他的那座觀音山也睡著了，妳現在要重新活過來，重新活過來呀......」

青青掛上電話前的叮嚀伴隨著赤腳的舞步，愈發冰涼......

觀音山，睡著。

惡女，醒來。

收音機傳來陳綺貞最新專輯：「下星期去英國」，那，我也要出發了。

但願我和青青永遠都是好姊妹，不會改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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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白鳥麗子

時報閱讀網介紹：http://www.readingtimes.com.tw/discuss/japantv/program/prog069.htm

註二：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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