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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02/20 10:18:06瀏覽77｜回應0｜推薦0 | |
| 從英國回來，我就決定開一間泰式風格餐廳。幾經尋訪，開在台北的忠孝東路，太平洋崇光百貨的斜對面，心裡想著：「要把未婚妻留在台灣，先留住她的胃。」她第一次來台灣的時候，我帶她到餐廳看看，空蕩蕩的，幾個柱子撐著天花板，上面一條條的冷氣管、電線還有燈座，廚房也空的，炒鍋、餐具、冰箱都擁擠的塞在一起，由於還沒打通清水道，一切尚未就緒，但又急於告訴她：「我為她開了一間泰國餐廳。｣
她聽了很興奮的說：「座位區可以買一些泰國絲織品當窗簾，然後再以彩繪的花布做成椅套，嗯！還有每張客桌要擺一株綠色植物，因為在泰國很流行喔。｣「對了，這一面牆上可以作畫，像大佛寺那樣，畫畫主題是傳統的泰國傳說，配上經典的泰式餐點，這家餐廳就比我們在英國看到的還棒喔！」她指著靠裡面的牆壁滔滔不絕的說著。我忙著寫下她的建議，只要她開心，我開餐廳就值得了。 「為了更道地的泰式風味，我一年還會去泰國二、三次，到時候妳可以跟我回去，見見家人朋友，一解思鄉之苦，怎麼樣、不錯吧？」我強調她可以常回家，不必擔憂離鄉之苦。之後忙著各種開店事務，似乎感覺了她的神情不太安穩，但我就只當她來台灣還不熟悉，沒有深入理解，也沒太多時間陪她，總想著來日方長。到了她要回泰國的那天，在機場時，她說：「我可能會晚一點回來，再通知你來接我。」我遲疑著：「嗯！不過要在妳生日之前喔！因為我預計餐廳要在妳生日那天開幕。」在和設計師探討裝潢的時候，不經意地看到路旁的木棉花都火紅的綻放著，整條馬路像夜晚被燈光映照一樣的閃亮。想起結婚那天，木棉花也開得這麼燦爛，一朵朵像是祝福我們似的盛開著......。 開店進度已經討論到菜色以及餐盤擺飾了，我在只有一個人的日子裡特別認真，跟廚師討論餐廳要用什麼樣的餐盤，我認為我對泰國菜的淵源絕對可以找出最適合的，正說著青木瓜沙拉要用木頭材質的盤子時，電話響了，是line的訊息，從泰國來的。她在上面說：「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們分手吧！你可以恨我、討厭我，但台灣不是我的家，拜拜。」 「既然如此，那麼就祝福妳，我不會恨妳啦，雖然現在是分手還是離婚，都不清楚了。」我快速的打字回應。抬頭看著窗外，藍的出奇的天空，有一朵白雲正迅速的飄浮而過......。 沒有連繫其實很容易，不看訊息也不上臉書就是了，思量著這泰國餐廳，也還是得繼續開吧，雖然是因為她才開的......。訂了一些餐盤，回餐廳要試幾道菜，但我跟廚師說：「今天我應該嚐不出泰國味，因為愛情裡面的泰國感覺不在了，明天再試吧。」回家，那間應該兩個人住的家，只剩啤酒跟我了，看到跟她合拍的婚照，在泰國的海邊還穿著天空藍的英國製皮衣，只因為好看，就算很熱也無妨，現在也就一個人看了，不合適的婚姻就像穿著不適合的衣服在不合適的季節，如果硬是要，就會只剩下照片的一瞬間。 想到一年前陪著爸媽到泰國提親，她開車載我們去北方的媽媽家，中途繞道去了一座古城，她帶著我和爸媽，玩了一下午，當個好媳婦兒的樣子。傍晚到她家，她媽媽帶我們去飯店，她就直接陪著我，感覺好像沒有問題，所謂提親只是過個形式罷了。早上去逛市集，吃了早餐以後才到她媽媽的布莊，爸爸說一段中文，我負責翻譯成英文，再由她翻譯成泰文給她媽媽...。激情真的可以克服通話的困難，可是或許祝福的話從長輩說出、還要翻譯，也都失去原味。就會覺得婚姻真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周邊的人再怎麼親，也不會像我們直接以英文那樣說著、只有我們才懂得私密的親暱。 躺在King-size雙人床上回想，或許這整段交往從開始就偏離了正常的軌跡，剛開始想要追她的時候，我的英國好友R就問我：「異國戀似乎只能留在異國，你沒有想到未來嗎？」 「對我而言，過好當下就是負責任的行為了。」我爽快的回答。 「真羨慕！你的生活只要想今朝快樂就好。」R若有所思的說。 「畢竟在國外，很認真別人也不當一回事，所以只要快樂就好啦！」我一邊回答 一邊想著：「身在異國就像是被隔離的邊緣人啊！｣ 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正好到之前打工的餐廳找朋友，順便吃一頓員工餐；她坐在我斜前方，那天的飯菜都很辣，所以她看我的時候，我臉紅沒有被發現竟是因為她的關係，然後一個我很熟的朋友對她說:「他來英國一年多，有甚麼在地的問題，找他就對了！｣順勢指向我。 她看著我說：「那有沒有捷徑從Leodis宿舍到餐廳啊！走大路好遠。｣ 我對她點頭微笑：「明天下班來找妳，我去年也住那間校舍。｣ 餐廳打烊後都會吃晚餐，我又拗了一餐，順便拿瓶泰國啤酒跟她一起喝，英文要講的順，先要喝些酒，就可以聊開了。她說：「學校有點無聊，我在泰國工作二年了，來讀書其實是為了要躲避一些事情的。｣接著又說「你呢？英國好像很熟，為什麼要來呢？｣ 很想說因為要遇見妳，但是第一次聊天，有點肉麻的話先不說，所以改口:「了解異國風情...，也或許前輩子我是英國人啊！來這裡像回家一樣，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道地的英國人。｣她說：「真的？下次介紹給我。｣我把握機會：「可以啊，英國的酒吧也很不錯喔，下次帶妳去。｣ 愛情來的時候自己都會被自己的勇氣或傻氣嚇到，其實之前遠在家鄉有女朋友的，只是女友在我到英國留學後，也決定來英國念書。因為不想等我回去找她，不知是要看著我、還是不想輸給我......。 總之，機場接她以後，帶她一起參加聚會。 「不要緊張，他們人都很好的，開心一點」我喊著，音樂太大聲。「都說英文喔！沒有台灣人嗎？」家鄉女友緊張得很。「這裡是英國，妳已經出國了，想說中文，只能回家囉。」我不可思議的說著。我端了一杯啤酒給她：「喝點酒，就不會緊張了。」她輕啜一口，皺起眉頭問：「有果汁嗎？」把啤酒退還給我，我一飲而盡。發現原來在家鄉的相處模式，我都沒辦法接受，過去的一切像瓶頸一樣，掐住了想要自由的我。而家鄉女友真的沒有多久就回家了，像是特地來英國跟我劃清界線般的，不過卻讓我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然後就遇到她。 首先帶她去酒吧，英國酒吧有文青型的，家庭型的還有趕流行的。悄悄瞄她一眼，長髮披肩，俏麗的眉眼，穿著配合身材穠纖合度，腳蹬三吋高跟鞋，唯一有點突兀的是，嘴脣上方人中的地方有一顆紅豆大小的痣，但是不影響我追她。她應該是走流行風的，帶她去那間特別前衛的酒吧，應該不錯。 精釀啤酒真的好喝，店內裝潢感覺出她也很喜歡。 昏黃的燈光下，看著她的臉我說：「妳上唇的痣，怎麼沒有想過去雷射呢，雖然還是一張漂亮的臉啦。｣她手指摸了一下痣，說：「你說這個啊!你不會覺得這不是缺陷，反而是會讓人更記得的標誌，至少你記得我啊！｣ 「我不只記得妳、還想做妳的男友，妳覺得可以嗎?｣酒後吐真言，不管是不是酒，至少在說出來的瞬間不會口吃，清醒後可以還可以怪它，酒實在是好東西呀！ 她微笑著：「嗯，這款酒好香，下次喝別款比比看。｣又是下次......。 朋友聽到我下定決心追她，笑著對我說：「你可以接受異國戀愛？那是不同國籍的愛情喔。」對我而言，愛情是各國通用的語言，用心就可以追到了，我也笑著跟朋友說：「不是就試試看愛情有沒有邊界嗎？」 下次真是好用的詞，於是我和她下次一起滑雪、看電影、吃英式下午茶；下次去公園散步、堆雪人、打雪仗；又下次喝咖啡看風景......。 在出太陽的某一個晴天－－英國很不容易的日子，她來我家吃飯，有我做的義大利麵和特地買的紅酒。 晚餐時她說：「我願意做你的女友。」兩個酒杯碰在一起，那一刻我是永遠記得的，如果拍下那一幕一定可以看到我的眼神是多麼光采，還有她唇上的那顆痣，也變成了愛心的模樣－－至少我看的時候是。 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一起生活了，什麼事都要對方在旁邊變成我們的好習慣，常常我在舉槓鈴健身，她就在旁邊塗指甲油；我看小說、她就看雜誌；吃飯多半吃泰國料理，一起逛街一起喝酒；然後一起出國，去了法國、荷蘭、比利時、德國，當然最喜歡的還是英國。所以她畢業後申請了工作簽證，我也將旅遊簽證換成工作簽證，兩人一起到了倫敦；好像只要有愛情，我們就可以生存。 她從來不曾想要將痣除掉，和她合拍的照片裡，都會因為那一點而多看一眼，就像是跟著愛情來的見證，看著我如何在異國陪伴她，有時候覺得看著她卻看不到那個顆痣，總要湊過去摸一下，感受那凸起來的質感，才能相信我在英國談著台灣和泰國的異國戀情。 在倫敦的日子就像一對新婚夫妻，早起準備早餐，順便帶午餐，當然，兩人份。平常各自上班，假日一起去探索倫敦－－公園的一棵樹下有狐狸相看的回憶、服飾店外的板凳、有拉行李賣二手衣的痕跡、紅色的雙層巴士有一起經過諾丁丘的影像...，處處都鑲嵌著我們的愛情。 我們最常出現的是超市，因為兩人想吃什麼的辯論，總是要看誰讓誰才會停止，通常都是英國勝利。因為中國菜耗時費工，泰國菜又酸又辣，常常邊走邊討論，到最後是買一盒鮭魚，一棵迷迭香，作奶油迷迭香鮭魚，再買點麵包或沙拉用料，然後必得帶支白葡萄酒回家，當做晚餐的主角。 當然有中國超市，就在中國城裡，可以買到所有亞洲的米和佐料。所以我們的廚房除了幾株香草以外，米就選泰國香米，調味料都是泰式的，燉紅燒肉也是用泰國醬油。慢慢的發現，作菜的是我，主要食材是英國的，醬料是泰國的，然後配上白米飯就幻想台灣味...。幸好我們都能喝點酒，多少減輕了異鄉人的愁緒，也因為有彼此相伴，在倫敦灰暗的天空下，讓生活多了一些樂趣。 在倫敦這城市行走都有地鐵連接，這便捷的交通工具會停靠在每個景點，這也是我們的愛情出入口，兩個人一張地鐵圖把一個倫敦玩透透，每一條地鐵的連接點都有我們的足跡。 不是女生才能為愛遠走他鄉，男生為了愛情一樣可以的，而且他鄉是英國－－是我夢中的國度。我和她在倫敦都進入了名牌服飾的銷售端，好像每天為了讓英文更熟練而上班，不是像她說的：「好像被對待的像第三等人，低於白人、黑人。｣也許這才是她想要回家的原因吧。 我從來沒這種感覺，每個人都是灰色的靈魂，在這個城市裡遊盪，混口飯吃，不管是什麼膚色都一樣。 於是她回泰國了，我像守護愛情一樣，獨自待在我們曾經的家裡，直到工作簽證到期，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家人曾經質問我為什麼碩士畢業不回家，卻要留在英國當銷售員？我也問自己為什麼她回泰國我並不十分難過？而且非要簽證到期才回家？說好聽是趁機會到歐州各國暢玩，其實我那個瞬間就想留在英國，就是想跟著感覺走，享受當下的快樂！ 臉書也會不定時跳出來我們的影像，從喜歡看、到一出現就刪除、到完全忽視，大概就是分手的三階段吧，由愛轉恨、最後漠不關心，想想早該明白她就是這樣的人了，因為在英國的時候我還跟她前男友見面。 為了說：「她現在歸我！」這種孩子氣的話。 她前男友到她宿舍門口站崗，只為了見她一面，最後見到的人是我，我就跟他聊著沒有重疊的共同女友，他拿出一個自來水公司的玩偶給我，說：「她很喜歡，我從曼谷帶來的，幫我帶給她。」 是我看起來很好惹嗎？為什麼會給我勒？ 重點是我還真的傳達到了，只是她看看立刻就送人了。那時候看她的無情，怎麼沒想到這無情箭有一天也會射向我？當時只覺得很酷的女生，敢愛敢說不。愛情朱比特射中的箭，如果要拔起來應該會很痛吧？還是離得太遠，箭上面的定位器找不到人了。原以為回台灣舉辦婚禮，可以讓她「落葉歸根」，讓定位就落在台灣，可是就如同我在泰國辦婚禮一樣，主角都婚禮結束了就回走了，回到後台，兩人相敬如冰。 就在昭批耶河的河畔，東方文華酒店。那天很早就被叫醒，天是黑的，公雞也還在睡，她的朋友開了輛九人巴，載我和家人到酒店，準備換裝。不是西裝也不是中山裝，是傳統的泰國服飾，材質有點粗，可是很亮，好像我就是當天的太陽一樣，鵝黃色的上裝，配上七分褲，穿著拉過小腿肚的白長襪，Prada黑皮鞋，穿好了就端坐著，因為怕弄皺所以都不敢動。 之後先進入一個廳堂，裡面有八個和尚，我的手中拿著三層便當盒，預備呈給和尚的，然後就聽那和尚嘰哩呱啦講一串泰文，跟著女方把便當送出去，重複進行八次巡禮才能走進禮堂。 進入禮堂前，雙手抱著一堆聘禮，走在路上，仿佛是要娶親的隊伍，走了一小段，她的一群好友擋著不給過，然後又是嘰哩呱啦一堆泰文，大概是說要怎樣刁難新郎，玩了幾個遊戲，都順利過關才放行......。 總之繁文縟節過了，之後才到東方文華酒店的亞瑟廳，將聘禮擺在中央，任人參觀。在那裡才有英文的聲音，也才看到了熟悉的同學，當然還是泰國同學居多，繼續又是跟和尚拜拜然後祈福。 就我而言，如果曼谷辦的訂婚禮，當做是一場電視轉播的秀，確實很特別。一個月後，我在家鄉也隆重的舉辦結婚禮，完全依她的要求及願望，辦在當地最大的婚宴會館，浪漫美麗的鮮花、光彩奪目的燈光、炫麗繽紛的泡泡秀...還有妝扮最漂亮的新娘。因為部分賓客只懂英文，就自己招待，一邊歡迎來賓一邊叮囑流程，一邊還要陪同新娘與賓客敬酒，很忙的一場秀。可婚姻不是一場秀，即使做再多次，也依然是戲不是真實的，雖然有了愛的小屋，可是沒有愛，就空蕩蕩、冷冰冰的了，我半夜從床上倏地驚醒，不是雙人床一個人睡太冷，是這愛情從一開始就被安置錯了。 「直走，走進這個叉路，再往前的左手邊，那棟大樓的9樓就是我們的家了。｣我從婚宴會場開車，快到家時跟她講附近的方向。「都是大樓，跟曼谷也差不多，你說我們住幾樓啊？｣她坐在旁邊，一邊看路上風景咻咻咻的過去一邊說著。「住進去你想怎麼裝潢都可以。」「只要妳留下來。｣最後一句是說在心裡的，為房子而留雖然沒有因愛而留來的高明，可是卻比愛來的實際。「喔，真的！我一定要裝潢得很舒適浪漫。｣她用期待的聲音回答。「啊、婚紗照你放這邊喔，吃飯跟進門都看得到，不錯！｣她一進家門就看到那掛在玄關上的放大照片。「沒有妳陪就只好照片陪囉！｣我訕訕的說著。有種戲演完了，回到演員休息室的感覺，結婚的手續一點都不累人，倒是兩個人演完戲後的疲憊，讓人想跑出門去呼吸新鮮空氣。 曾經以為愛情可以克服一切，原來愛情並不是萬靈丹，只是個綁住兩個異鄉人的繩結。在過著大笨鐘的英國時間時，不會被陌生的氣息吹走，記憶飄忽在荷蘭公園內...在那廣大的異國大陸，突然下起冰雹，兩個人躲在樹下，即使冰雹打的身體疼，可是兩個人一棵樹的擁有這個世界，也覺得很美、很開心啊！ 還有一次，寒流來襲，晚上淋著大雨、從超市走回家，東西很重身體很濕，沒想到洗澡洗到一半，只剩冷水，我就熱水壺一次兩次三次的煮，終於讓她洗好，兩個人在一起，真的再苦也會變甜......。 當時很辛苦的事，如今卻是每一天睡睡醒醒之間的小劇場，也不知數到第幾頭羊過來，才會落幕。如果還在一起，自然是很有趣的話題，畢竟在英國倫敦只有我和她彼此依靠，好像除了我們之外，英國只是一個地名而已。 凌晨三點鐘，翻來覆去，想起在英國的人群中產生被隔離的邊緣感，卻在回到了臺灣後，變成了想念英國的鑰匙，而獲得這把鑰匙的方法，竟然是娶她－－跟我在英國共同經歷一切的她，然後把她留在我的家鄉－－同在英國感受被隔離的邊緣感，使我倆感情快速升溫而有一種相依相伴的團結感，也讓我覺得她是我在英國留學生涯的頭號觀眾和夥伴。因為她，所以取得學位後，繼續留下來工作，也因爲她而在倫敦有了許多歡樂時光和難得回憶......。 所以在她回泰國前向她求婚，如果沒有她，我在英國的足跡應該就不會遍及英格蘭、威爾斯和蘇格蘭，也可能只有短短的求學一年半載。在英國的咖啡店拿出鑽戒問她：「嫁給我吧！｣她收到戒指時開心的模樣，我說：「不要讓飛機帶走我們的愛情，這個戒指是我們的信物，想到我的時候，就看看它。」她幸福地笑著，唇上那顆痣也隨著笑容上下跳動著。「真想趕快結婚，你就一直都在我身邊了。｣她興奮的說著。我也熱情的回應：「很希望今天就去倫敦市政府結婚，可惜我們都非英國人，只能在泰國、台灣都辦婚禮囉。」 燈光已經打上來了，演員也已經就位，即使劇本還沒有寫好，也要演下去，我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即興演出。讓那個以為的異國戀情的劇情繼續下去......。所以辦婚姻登記，泰國辦台灣也辦，去泰國找她時，為了要當泰國丈夫，必須到一些政府機關辦理，她總是沒空，我就自己去。先到台灣駐泰國的辦事處，申請我是泰國女人的先生的證明，再到警政署申請合法滯留泰國的文件，最後到民政局去批一張結婚證書，才完成我在泰國的入住手續。可是到頭來，還是泰國簽證與護照陪我上飛機，她就留在泰國了，而愛情似乎還從英國跑過來，只是不知道要去泰國還是台灣，仍滯留在模糊地帶喘息著......。 愛情早就像燭光一樣閃閃爍爍，將熄將滅了，因為不管是去哪一家法定機構，她都沒空，只留我在語言不通的地方，拉扯推擠，什麼都要甚麼也都要不到，流著汗水在街道之間來回，似乎是永無止境的徒勞感，直到我的心也沒有動力了，跟她說我在台灣等妳。即使我和她的見面像彼此生活中的渡假，很有趣也很放鬆。可是真正的相處，不僅是讓對方看到最好的一面，而是還有來不及掩飾的那一面。然而我在機場、原來的我沒下飛機，是裝飾過的我下了飛機，見面時趕快從行李箱拿出最好的一面，面對她，因為想必她也是裝扮好了的。 我和她展開了一段空中飛人的交往，雖然她飛過來或我飛過去的時節，天天都可以見面，面對面的雙方還是微笑以對，也就只有剛見面的時候會親吻。 通常在機場看到對方的瞬間，熱情纏綿，都直接忽略那唇上的痣，或者也一起親了，但是時間久了漸漸地就不知怎麼的，覺得那顆痣又變得突兀也不像愛心了，我知道愛情從來就不是挑剔而是包容，然而內心卻隱隱的有股騷動......。 「走吧！回妳家放東西再出去玩。｣我手一拉就往停車場去。「可是我媽來找我耶，今天先住飯店怎麼樣？｣她邊走邊說。「好啊！那妳要陪我先去飯店。｣我想著兩個月沒見，住飯店也不錯。「可是...我媽說好久沒見...要和我聊聊...。」她吞吞吐吐的說。我怏怏的說：「那現在我們先去吃飯總可以吧！｣就是一個人的旅行嘛，沒問題的，安慰自己出國就像渡假，雖然感到失落，同時也覺得自由。「你不是要開泰國餐廳，帶你去藍象，泰式宮廷菜試試。｣她一副討好的臉孔。原來內心充滿了期待的，雖然有點挫折感，但都已經相隔兩地了，難得見面就開心的把握時間吧！泰式宮廷餐廳真的很皇家，金叉銀匙瓷盤子，服務生穿著也很有古意。 「上次說的房子、收到你的匯款之後、我立刻訂了喔。有空去看看吧，很適合新婚夫妻。｣她吃著泰式鍋巴肉醬時，不經意的說著。「妳說適合新婚夫妻喔！咳，有包含我們嗎？｣打拋肉很辣害我有點嗆。「......｣她嘴裡塞滿滿的食物，無聲的回應。「上次寄給我的婚禮照片，妳看起來好美喔，古典的美麗，挑一張放大吧！｣我只好自己接話，雖然那像場秀，可是照片的美麗也要實話實說。「照片這種東西不過是生命的碎殼；紛紛的歲月已經過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給大家看的，唯有那狼藉的黑白的瓜子殼。｣ 想起張愛玲在<花凋>如是說。只是過了幾十年的進步，黑白變成彩色的，更加華麗的狼藉罷了。「婚紗照也很好看啊！而且這麼大張還坐飛機到台灣很貴重呢！｣她吃飯的空檔冒出來這句。 「那妳趕快來啊，台灣的房子老是讓我一人獨守...。｣我趁機抱怨一下「你要吃芒果糯米嗎？這家很不錯的。｣她沒正面回答。「吃啊！｣水果加米飯，非常不搭軋，可是淋上了椰奶兩個就合拍了，英國的生活可能是我和她的椰奶吧，沒有這味總覺得變了，芒果和糯米都很好，只是感情哪裡變了，無法像料理般的指名缺了什麼。「走吧，我們去飯店吧！｣她輕輕的勾著我的手，一起走出餐廳。天氣很熱，但天空有些烏雲聚攏...。在那廣大的異國大陸，總是合情合宜的舉手投足，完美的像我是不知情的闖入一場舞台劇，被強力邀請演出一頭熱的異國婚姻的戲碼。 三個月之後，她就來到台灣舉辦婚禮，在中正機場接她，去了龍山寺求了個姻緣籤，「吉｣，過了幾天的兩人的生活，似乎又靠近了英國的情愫一點。我跟她說：「該買禮服囉！｣然後就去了大稻埕，古色古香的地方，小巷子繞一繞，看到一家手做旗袍店，進去一個老師傅，她挑了塊紅緞金繡的布料，師傅說她才剛趕完一部叫「虯髯客傳｣的電影的服裝，正好有空幫她做身旗袍，感覺她的旗袍也有電影魂了。 至少看婚禮相片的時候，她真的很上相，伴郎是我的英國朋友，特高又帥，伴娘是她妹妹，新郎當然是我...。其實除了當天之外，自己在家喝酒的時候也常常看，當成自己是男主角的一部舞台劇的一幕，那麼既然要演舞台劇，在我的地盤，該換我當導演了吧，只可惜劇本都一樣！ 女主角不是嬌滴滴的小公主，而是虯髯客傳裡面的紅拂女，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有能力達成。而我，只是中途的過客而已，既然是過客，就只看今朝，我說服了自己，卻不明白花那麼多時間力氣辦婚禮是為了什麼？ 帶著她上山下海，東吃西玩，以為就留住她的心了，也牽著她台北走透透，常常對話落入了比較曼谷的一切和台北的所有，從捷運到小吃，逛街和景點，投票都是平手，這是否也意味著未來是一場拉鋸戰？雖然相遇的一開始跟轉身搭飛機之前都很相愛，她還在師大報名要學中文，報名完帶她到師大夜市逛逛，她都玩的很開心，符合「今天最棒」的劇本。 喔，這段愛情其實是自己哄自己吧！我愛上的是英國戀情，她只是恰巧符合了劇情，為了繼續有倫敦的回憶，我選擇了與她結婚，找一個可以見證我在英國生活的人，來抓住已經結束的英國夢，所以我不會去泰國，她也不可能停留台灣，因為唯一停留的地點一開始就屬於英國了。 我們沒有當面討論過誰要住那裡，上網聊天也只是沒有答案的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雖然有時產生了共鳴，有時卻感到陌生，既親密又疏離，也許像季節的交替更迭，漸漸的、已走到了轉捩點。 「媽媽給我旅館，你就當旅館的經營者吧！」 「餐廳開了以後，妳就當我的菜色顧問吧！」 「喔、現在台灣很熱嗎？曼谷好熱啊。」 「對啊，這裡很熱，還是英國涼快些。」 「......」 「............」 最後「等會兒要去參加同學聚會，就不連絡喔。」 「好的，拜拜。」我關上電腦，開啤酒。 金銀島的作者史蒂文生說過：「婚姻是一段漫長的對話。」而不該是一段即興的戲劇。當日常生活都不一樣，甚至交流的話語也無法溝通，那短暫對話的戀情，只能像一場戲了。在電影「愛是你愛是我」中的一對情侶，男生學西班牙語、女生學英文，只為了說一句「我愛妳｣。但最後還是女方到了男方的故鄉，才完成異國婚姻。總有一方要付出比較多的，我們沒有誰願意為愛走天涯，所以也就沒能一起走到最後。 「妳的衣服還要嗎？婚紗照呢？還需要什麼、要不要我一起帶給妳呢？」分手快一個月，泰國買的房子該脫手了，我傳簡訊給她。 「你要來的話就衣服而已，謝謝了！」她很乾脆地說。 也是啦，漂亮的婚紗照給誰都尷尬，丟掉又很怪異，還是再放回床底下。想起這段異國戀情時，也不用拿出來。因為是兩個人之間沒有了愛的時間點，剛好卡在給了求婚戒指；當時並不明白，也就順勢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叉路...。 所以我們執拗的要泰國辦一場婚禮，台灣也辦一場婚禮，然後又要辛苦的在泰國的政府機關煩惱...。是因為愛情離開英國之後，要蓋上哪一國的戳章，它自己也不清楚；我沒有去泰國當過境新郎，她沒有來台灣當遠離家園的妻子，應該是我們兩人在心底深處早已定下的結局吧？ 也許經歷在英國的相識相愛，又非常賣力的在二地舉辦婚禮，是因為不能許了諾言又反悔，變成每天要用外在的一切證明我們沒有放棄。但我們自己也不了解的是：兩個人的心已漸行漸遠，在英國的熱烈的愛已悄悄地溜走...，誰過去誰的國度都不會幸福，最後離婚是這漂泊的愛，不得不的最佳結局吧。 路邊的木棉花，逐漸凋零，火紅的花瓣也變成灰白棉絮隨風飄散...。算算餐廳也開了一年，泰式奶茶是熱銷品，當初她說我們的泰奶不夠甜又不夠冰，可是這裡的人恰恰喜歡，愛情也像泰式奶茶吧，兩地的冰甜接收度不同，無法飲下同一杯。 在她決定從我身邊離開時，雖然一時的迷惘困愕、茫然失措，卻不至於椎心刺骨、痛徹心扉的難過，這才發現：「娶她，是為了留住英國的那一段美好時光而已，並非純粹愛上她。｣ 原來這異國婚姻，就只是那一段甜蜜熱戀的英國時光的見證而已。但是過去就是過去了，即使曾經熱戀，也不代表娶她就可以留住英國時光，所以她選擇離開而我決定不挽留。我與她在英國的相依相伴，終究不是婚姻，只能是一場戀愛；那不是白牆上的紅色蚊子血，也不是月色映照牆上的明月光，而是一顆痣，凸出了她那美麗的臉龐，同時也像她之於英國生活，讓我不時勾起對英國點點滴滴的回憶。轉眼又到了6月16、餐廳的二週年慶，這天陽光燦爛、晴朗無雲，客人也很捧場...。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時光匆匆也沖淡了那段異國戀情，突然想知道她近況如何？ 於是打開臉書，點進去－－看到的是一張婚紗照，新郎換了一個人，她笑容依舊燦爛...等等，似乎有什麼不一樣？－－赫然發現她唇上方人中的那顆痣竟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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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