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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24 05:58:28瀏覽358|回應0|推薦2 | |
人們誰也不開口,空氣似乎凝固了,靜得只有人的急促的喘氣的聲音,連那細腰蜂鑽木孔細微的沙沙聲都聽得那樣真切。屋外的太陽死水般地綠色,天空中的雲塊死水般地綠色。鼓樓坪邊一條肥豬被成百只老鼠用屠刀你一塊我一塊地提走了,剩下一個空腦殼。寨子裡幾只狗被十多只公雞包圍住。一只紅公雞走到母狗面前抬起雞巴往母狗嘴裡射尿,弄得那狗直嗆。整個寨子一片混沌。遠處天邊好像響起隆隆的雷聲,寨後黑森林裡傳陣陣心悸的狼嚎。人們毛骨悚然,灰色的臉上布滿了莫測的水點。 金桂走到堂屋中央,木樁般地不動了。他完全驚呆了。眼前站著的是個活脫脫的培秀,那個他曾經苦苦愛戀著的妻子培秀啊。那個他二十多年在夢裡見過無數次的培秀。然而,妻子培秀實實在在死去了二十一年。方圓百裡人人都清楚。培秀的屍體是老獵人百裡公在九龍山打獵時,在萬丈懸崖下的沙河灘上發現的。 二十年來,金桂終於忘不了那無邊恐怖的一幕。 當百裡公打獵從山上回村時,渾身都濕透了,月黑風高。百裡公身揹獵槍,風急急地來到金桂的木樓,他把在山上看見的情景敘說完了。金桂仍然木頭般地坐著,他懷裡抱著啼哭的小鳳鸞。百裡公氣得白胡須抖落十多根,怕金桂變傻了。百裡公喊來兒媳婦炳梅,讓她抱走小鳳鸞,不由分說拉著金桂就住楓樹坳走。 百裡公前頭開路,見樹就砍,遇刺就劈。月冷星稀,森林裡一片迷蒙蒙的。爬完陡峭的崖谷,登上沙河灘頭。兩個人臉上被荊棘劃破了無數條血道,身上的衣褲被勾掛得條條片片,血跡模糊。綠幽幽的天宇死水似的莫測,黒松林遮天蔽月,崖谷裡霧霾迷茫,一丈遠看不清東西。百丈崖壁刀切般陡峭,就是山猴也爬不上。懸崖下是一片窄長的干河床,布滿圓滾滾的鵝蛋岩。河水從岩底流去,只聽得那沉悶的隆隆聲。這是桃花溪的源頭。在一堆沙石地上橫躺著培秀的屍體;一灘血污濕透了沙泥地,侵透了培秀的衣褲,她臉白慘慘的如懸崖的牆壁,秀發散開來蓋住了她的眼睛。金桂淚淌如注。兩人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八九只頭腦有如拳頭般大的黑螞蟻指揮著千軍萬馬為培秀壘墳。泥沙和石頭被嘩啦啦推過來。黑螞蟻用泥沙和石頭在屍體周圍築起長形的圍牆;圍牆越築越高。不多久沙石完全蓋住了培秀的身體,成了棺渾圓的墳墓。萬眾的黑螞蟻圍住墳墓行走一圈,就像一條黑紗圍住墳墓一道。螞蟻們足足哭嚎了一袋煙工夫。等金桂回過神來時,那群黑螞蟻已不知去向。百裡公揩去了淚水,長長地嘶喊了一聲,森林和山谷也長長地嘶喊了一聲。百裡公在墳上加上一層草皮土,拉起嘶啞的金桂沿著沙河頭爬上了黑松林。就在密集的黑松樹的斜坡上,天雷劈倒了一株巨松,樹身下邊壓死一個人,死人的腦漿迸濺在地下的枯葉上,一枝樹椏對穿死人的胸膛。過去不遠處又有一個麻臉人死在地上;一塊尖刀形的石塊直插進死人的心窩。這無疑是雷劈崖石後從空中飛來把人穿死的。 “那個被樹壓死的是匪頭,壓得好。”百裡公憤憤地罵。“那個麻子也是匪頭。那年他們洗劫過我們寨子。” “死了變灰我也記得他們。就是這兩個土匪搶走培秀。” 金桂記得當時他向那個麻子土匪哀求放妻子時,還被麻子摑了一巴掌。 三 想起這些,叫金桂久久地害怕。不敢想,卻叫他無論怎樣也趕不走這些叫他刺痛心窩的往事。這是夢麼?金桂把手指伸進嘴裡咬了一口,痛得流血。不是夢。金桂險些驚叫一聲,他終於沒有叫出來。金蓮離他更近了,只有兩步。她突然猛撲過去,倒撲在金桂的懷裡。 “••••••阿桂哥——我的丈夫啊••••••” 金蓮失聲,在金桂懷裡不住地顫抖。金桂兩手麻木地撫摸著她的肩頭,也顫抖著。淚珠屋檐水般地滴下,她肩頭濕透了一大片。 滿屋的人瞠目結舌,驚詫和害怕。那些婦女和幾個老太太在忙著掉淚,忙著噓吁地抽泣,男人們嘴中含的煙杆不冒煙,動也不動。鳳鸞伏在炳梅大嬸的肩頭,木然地看著,眼中淚水在轉動,快要滴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人們已經忘記了自己卻沒有吃過早飯。綠色的太陽叮在天空動也不會動,雲彩黑乎乎的,天地一片混沌和昏暗,顯得分不清是白天和夜晚了。 金蓮抬起頭來,用白手絹揩去金桂臉上的淚珠。突然,她發瘋似的撕開金桂的衣衫,黑色紐扣篤篤地掉在樓板上。頓時露出紫色的胸膛。胸膛的中央有一顆黃豆般大的黑痣。金蓮在黑痣上不斷地撫摸,淚水迷離 。 突然,金桂猛地把金蓮推開,大聲喊道:“你不是培秀,你不是培秀呀!我的培秀死去二十年啦,你是鬼,你是鬼,你走吧,天呀••••••” 金蓮顯得不知如何是好,進退兩難。有個老太太把金桂挽扶坐在板凳上。炳梅走過來把金蓮扶坐在金桂身旁。 “二十年啦,金桂哥呀!我白天想夜晚盼,可今見到你,你不相信我是培秀,我好傷心呀。是的,我曾經死了,這些說來話長,我一時不曉得從哪講起。那麼,你就拿出一只銀手鐲來吧,那手鐲上刻有我培秀的名字呀!” 鳳鸞看了看阿爹,阿爹對女兒們說:“鳳,你就把銀手鐲拿來對證吧!” 鳳鸞進自己的房間,從木箱底層翻一個紅布袋,將它交給阿爹。 金桂抖掉布色上的灰塵,撕開包著的褪了色的紅布包,吳培秀三個正楷字立刻映入眼簾。頓時,金桂,鳳鸞和全屋的男女都驚愕住了,都呆住了。 金蓮,這個陌生女人,盡管她的相貌,體態,甚至說話的語音同二十年前吳培秀分不出黑白,簡直是二十年前吳培秀的脫殼,但誰能就相信她就是二十年前的吳培秀呢?培秀畢竟死了二十年。誰會相信死人會復活?況且這個自稱吳金蓮的女人未曾到這九龍山褶皺裡的挑花嶺侗寨,更沒有來過金桂這個家。那麼,他家裡藏匿一只銀手鐲,而且手鐲上刻有培秀名字,她能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地說話來。(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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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