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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7/26 12:14:49瀏覽1404|回應2|推薦10 | |
母親的黑腰帶 母親又在晒她的腰帶了。 這條腰帶是用黑布做的;不是一層薄薄的黑布,是好幾層不同質料的黑布,重重疊疊的用針線密密縫製而成。腰帶有三寸寬,至於長度我就說不上來了。前些日子母親又把腰帶加長些,說自己年紀大,腰更粗,那腰帶也就不得不跟著變長了。 記不清看見母親把這腰帶共加長幾次,也記不得母親把這腰帶晒過幾次。但、我卻從沒有看見她洗這腰帶。後來她告訴我,這腰帶不能洗,洗了變形就不好裝了。 腰帶被母親縫成許多小隔間,隔間大小不一,大的可包著我一隻手,小的才能伸進兩根指頭。不晒的時候,這腰帶總是被塞在壁櫥內舊棉被的夾層。母親外出個一天以上,腰帶總是沉甸甸的被她綁在腰上,那裏面塞著一些從大陸帶出來的老黃金,塞著兒女們長大成人後陸續孝順她老人家的台灣首飾;塞著從大陸帶過來的舊鈔票和袁大頭,塞著紅紅的新台幣;塞著她在民國初年陪嫁過來的一點珍珠翡翠,也塞著在台灣後期父親送她的一枚小鑽戒。因此,她一出遠門,身形總是格外厚重些。 我哥我姊有做官有從商,早先他們還替母親買過首飾盒、保險箱之類的東西。後來發現母親不怎麼愛用,只在他們回家過年節時抬出來擺擺樣子,放幾件應景首飾,好叫送的哥、姊高興。哥、姊當然不會高興,他們總嫌母親太想不開:都甚麼時代了,不可能反攻大陸的,台灣經濟起飛,老百姓生活安定,從前在大陸逃難的日子是不可能再出現了。 母親從不真正反駁甚麼,她還是不時把黑腰帶拿出來晒。 我是么女,從小跟母親感情好,愛聽母親說故事。其實她說的故事就是她經歷過的往事,甚麼長毛跑反、甚麼散兵游勇、甚麼鬼子進城,無一不是燒殺擄掠,驚心動魄的逃難過程。每一次的逃難,她只需把早已準備好的黑腰帶往肚子上一綁,推著大的、拉著小的、背著不能走的,就這樣爬過一山又一山,渡過一水又一水。從城市到鄉村、從上海到南京、從南京到廣西、從桂林到重慶。抗戰勝利又從成都到南京、、、、。 母親告訴我,本來黑腰帶裡裝的值錢東西可多了,隨便拿出 可母親來到台灣整整四十五年,中國人打中國人從武裝到文鬥也整整四十五年。一九九四年她以八十六的高齡去世,訃聞上書享壽八十有六,可我知道這八十六歲的日子,她談不上享受。前半生總在顛沛流離中驚恐的生活,到了台灣,世道逐漸太平,可她內心卻從來沒覺得真正太平。早先,那隨時可能要反攻大陸的口號讓她深信不移,後來台灣民主了,蔣家政權落幕了,可電視上那些叫人膽戰心驚罵外省人是豬是狗的新聞,著實讓素有憂患意識的她忐忑不安。直到她死,她都深信不移的認為那條黑腰帶隨時會派上用場。 母親在病重時把自己存留一輩子的家當做了妥善的分配。過世後做子女的我們想各自挑選 那是她的生長的地方,她到老死都還叨唸的家鄉。 我決定放棄那條黑腰帶,連同那張字條,隨著母親遺物一塊火化給她,我知道她的魂魄想飛回自己的家,有舊時的地址綁在腰上,一路好找些。 我的母親、、、、、、、、;唉! 張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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