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f005_不可不戒田伯光_080127
2008/01/27 20:21:44瀏覽921|回應1|推薦14
笑傲江湖是金庸所寫唯一沒歷史背景的武俠小說﹐或許就如他在後序所言﹐他寫的是人性﹐人性在任何朝代都是一樣的。
除了令狐沖﹐書中很多人物在他筆下都活了起來﹐只是我意猶未足﹐認為他至少遺棄了兩個人﹐曲非煙和田伯光。

曲非煙﹐慧黠早熟的魔教小妖女﹐在令狐沖都還沒正式出場之前﹐就被金老老賜死了。
田伯光﹐花蝴蝶淫賊﹐號稱千里獨行﹐仗著江湖中少人能及的輕功和快刀﹐四處採花。

傳統俠義小說中的採花賊向來是比貪官和惡霸更讓人痛恨和不齒的﹐因他們總是在暗夜中欺凌弱勢中的弱勢。
或許就因如此﹐我幾乎沒見過有人評田伯光或讚許他的文章。
不幸的是﹐田伯光是我極為讚許的人物之一。
如果借用任我行的語法﹐田伯光是我推崇的三個半中的半個。

為什麼是半個呢?就是去掉他那犯淫行的一半﹐剩下的一半跟那些響噹噹的人物比起來﹐仍不遑多讓。

--------------------
令狐沖身經百戰﹐戰戰驚奇﹐尤以合任我行和向問天三人圍攻東方不敗一戰最為詭譎和驚心動魄。
不過﹐我還是最震攝於令狐沖在回雁樓與田伯光一場坐鬥。

怎麼說呢?剛出場的令狐沖還帶點滑頭無賴的三腳貓功夫﹐而田伯光到書下半部﹐所謂快刀根本就是笑話了。
這有點像看武俠電影﹐當武俠電影搞到充斥爆破和動畫特效﹐有時就不免讓人懷念早期張徹導的真實拳腳刀劍之陽剛。

--------------------
回雁樓上﹐令狐沖發現儀琳小尼姑又落入田伯光手中﹐就同桌坐上﹐想伺機救援﹐雖然當時他的武功還輸太多﹐且身上還帶有被田伯光所刺之刀傷未癒。

當田伯光就坐著一刀殺了泰山派一年輕道者及與天松老道對殺幾十劍﹐令狐沖趁機也一劍刺出。田伯光迴刀擋劍﹐站起身來說︰'令狐兄﹐我當你是朋友﹐你出兵刃攻我﹐我如仍然坐著不動﹐那就是瞧你不起。我武功雖比你高﹐心中卻敬你為人﹐因此不論勝敗﹐都須起身招架﹐對付這牛鼻子卻又不同。'

令狐沖誘激田伯光鬥酒不成﹐改邀他坐鬥。田伯光雖心知令狐沖此舉是想讓儀琳得隙脫逃﹐但一以敬重令狐沖捨己救人﹐一以自認最多三十招就可擊敗令狐沖﹐以他的輕功再去追儀琳還沒啥困難﹐就跟他坐鬥。

沒幾下子令狐沖就身中多刀﹐鮮血直流﹐終於劍脫手﹐身子不支倒地﹐被椅子壓在身上﹐一時之間掙扎不起。田伯光得意的站起身子時﹐令狐沖說聲︰'你輸了。' 田伯光這才警覺到與令狐沖坐鬥的規則︰'誰先站起身來,屁股離了椅子就輸。'

這時田伯光雖輸得很不甘願﹐可也沒再進一步補上一刀讓令狐沖就此畢命﹐僅大聲對儀琳叫道:'小尼姑﹐我跟你說﹐下次你再敢見我﹐我一刀便將你殺了。' 然後大踏步走出回雁樓。

--------------------
之後幾次田伯光的表現始終光明磊落重然諾﹐也因令狐沖人格感召﹐改姦為嫖。只是他並沒因放下屠刀而成佛﹐反被儀琳的老爸--不戒和尚將他閹了﹐還逼他要履行與令狐沖坐鬥的約定﹐入恆山派拜儀琳為師﹐法名為不可不戒。

改名為不可不戒後的田伯光﹐雖也沒再犯奸行﹐只是原來的磊落豪氣卻也不見了﹐尤其他本來了不得的快刀﹐跟令狐沖學成獨孤九劍後﹐根本無法相提並論﹐感覺上有點委葸。

笑傲江湖中閹者不少﹐有東方不敗、岳不群和林平之等人﹐都是自閹﹐以割捨為手段﹐為求得取更多。而田伯光是被閹﹐因他帶著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原罪而被閹。

田伯光被閹或可說是果報﹐只是他的品格特性卻也因他武功無法與令狐沖等相提並論﹐終而其人之角色在書中的萎縮﹐顯然是被金老老所遺棄。

雖說武俠小說自是以武為俠﹐但這並不是金庸武俠的格調。
且看一燈大師﹐退出帝位及卸盡身上武功當和尚後﹐華山論劍仍尊其為 '南僧'﹐與東邪西狂北俠和中頑童並列。
再看李自成、常遇春等武將﹐根本不懂武功﹐但在金庸武俠裏﹐仍威武凜然讓一般武俠人物不敢輕攖其鋒。

田伯光號稱千里獨行﹐跟令狐沖的獨孤九劍﹐照說是有很密切的呼應的﹐怎麼只能變成不可不戒呢?
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沒了武力後就只能學韋小寶﹐卑鄙無恥在列強間翻行搬弄?

--------------------
‧節錄‧

四 坐鬥

劉正風笑道:“師太怎地沒來由生這氣?令狐師侄為了要救令高足,這才跟田伯光這般胡說八道,花言巧語,你怎地信以為真了?”定逸一怔,道:“你說他是為了救儀琳?”劉正風道:“我是這么猜想。儀琳師侄,你說是不是?”

儀琳低頭道:“令狐大哥是好人,就是……就是說話太過粗俗無禮。師父生氣,我不敢往下說了!”定逸喝道:“你說出來!一字不漏的說出來。我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好心,還是歹意。這家伙倘若是個無賴漢子,便算死了,我也要跟岳老兒算帳。”儀琳囁嚅了几句,不敢往下說。定逸道:“說啊,不許為他忌諱,是好是歹,難道咱們還分辨不出?”

儀琳道:“是!令狐大哥又道:‘田兄,咱們學武之人,一生都在刀尖上討生活,雖然武藝高強的占便宜,但歸根結底,終究是在碰運氣,你說是不是?遇到武功差不多的對手,生死存亡,便講運道了。別說這小尼姑瘦得小雞也似的,提起來沒三兩重,就算真是天仙下凡,我令狐沖正眼也不瞧她。一個人畢竟性命要緊,重色輕友固然不對,重色輕生,那更是大傻瓜一個。這小尼姑啊,萬萬碰她不得。’

“田伯光笑道:‘令狐兄,我只道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子,怎么一提到尼姑,便偏有這許多忌諱?’令狐大哥道:‘嘿,我一生見了尼姑之后,倒的霉實在太多,可不由得我不信。你想,昨天晚上我還是好端端的,連這小尼姑的面也沒見到,只不過聽到了她說話的聲音,就給你在身上砍了三刀,險些兒喪了性命。這不算倒霉,甚么才是倒霉?’田伯光哈哈大笑,道:‘這倒說得是。’

“令狐大哥道:‘田兄,我不跟尼姑說話,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喝酒便喝個痛快,你叫這小尼姑滾蛋罷!我良言勸你,你只消碰她一碰,你就交上了華蓋運,以后在江湖上到處都碰釘子,除非你自己出家去做和尚,這“天下三毒”,你怎么不遠而避之?’

“田伯光問道:‘甚么是“天下三毒”?’令狐大哥臉上現出詫異之色,說道:‘田兄多在江湖上行走,見識廣博,怎么連天下三毒都不知道?常言道得好:“尼姑砒霜金線蛇,有膽無膽莫碰他!”這尼姑是一毒,砒霜又是一毒,金線蛇又是一毒。天下三毒之中,又以尼姑居首。咱們五岳劍派中的男弟子們,那是常常挂在口上說的。’”

定逸大怒,伸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破口罵道:“放他娘的狗臭……”到得最后關頭,這個“屁”字終于忍住了不說。勞德諾吃過她的苦頭,本來就遠遠的避在一旁,見她滿臉脹得通紅,又退開一步。

劉正風嘆道:“令狐師侄雖是一番好意,但如此信口開河,也未免過分了些。不過話又得說回來,跟田伯光這等大惡徒打交道,若非說得像煞有介事,可也真不易騙得他相信。” 儀琳問道:“劉師叔,你說那些言語,都是令狐大哥故意捏造出來騙那姓田的?”

劉正風道:“自然是了。五岳劍派之中,哪有這等既無聊、又無禮的說話?再過一日,便是劉某金盆洗手的大日子,我說甚么也要圖個吉利,倘若大伙兒對貴派真有甚么顧忌,劉某怎肯恭恭敬敬的邀請定逸師太和眾位賢侄光臨舍下?” 定逸聽了這几句話,臉色略和,哼了一聲,罵道:“令狐沖這小子一張臭嘴,不知是哪個缺德之人調教出來的。”言下之意,自是將令狐沖的師父華山掌門也給罵上了。

劉正風道:“師太不須著惱,田伯光那□,武功是很厲害的。令狐師侄斗他不過,眼見儀琳賢侄身處極大危難,只好編造些言語出來,盼能騙得這惡賊放過了她。想那田伯光走遍天下,見多識廣,豈能輕易受騙?世俗之人無知,對出家的師太們有些偏見,也是實情,令狐師侄便乘機而下說詞了。咱們身在江湖,行事說話,有時免不了要從權。令狐師侄若不是看重恆山派,華山派自岳先生而下,若不都是心中敬重佩服三位老師太,他又怎肯如此盡心竭力的相救貴派弟子?” 定逸點了點頭,道:“多承劉三爺美言。”轉頭向儀琳道: “田伯光因此而放了你?”

儀琳搖頭道:“沒有。令狐大哥又說:‘田兄,你雖輕功獨步天下,但要是交上了倒霉的華蓋運,輕功再高,也逃不了。’田伯光一時好似拿不定主意,向我瞧了兩眼,搖搖頭說道:‘我田伯光獨往獨來,橫行天下,哪里能顧忌得這么多?這小尼姑嘛,反正咱們見也見到了,且讓她在這里陪著便是。’ “就在這時,鄰桌上有個青年男子突然拔出長劍,搶到田伯光面前,喝道:‘你……你就是田伯光嗎?’田伯光道:‘怎樣?’那年輕人道:‘殺了你這淫賊!武林中人人都要殺你而甘心,你卻在這里大言不慚,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挺劍向田伯光刺去。看他劍招,是泰山派的劍法,就是這一位師兄。” 說著手指躺在門板上的那具尸身。

天門道人點頭道:“遲百城這孩子,很好,很好!” 儀琳繼續道:“田伯光身子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柄單刀,笑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將單刀還入刀鞘。那位泰山派的師兄,卻不知如何胸口已中了他一刀,鮮血直冒,他眼睛瞪著田伯光,身子搖晃了几下,倒向樓板。”

她目光轉向天松道人,說道:“這位泰山派的師伯,縱身搶到田伯光面前,連聲猛喝,出劍疾攻,這位師伯的劍招自是十分了得,但田伯光仍不站起身,坐在椅中,拔刀招架。這位師伯攻了二三十劍,田伯光擋了二三十招,一直坐著,沒站起身來。”

天門道人黑著臉,眼光瞧向躺在門板上的師弟,問道: “師弟,這惡賊的武功當真如此了得?”天松道人一聲長嘆,緩緩將頭轉了開去。 儀琳續道:“那時候令狐大哥便拔劍向田伯光疾刺。田伯光回刀擋開,站起身來。”

定逸道:“這可不對了。天松道長接連刺他二三十劍,他都不用起身,令狐沖只刺他一劍,田伯光便須站起來。令狐沖的武功,又怎能高得過天松道長?” 儀琳道:“那田伯光是有道理的。他說:‘令狐兄,我當你是朋友,你出兵刃攻我,我如仍然坐著不動,那就是瞧你不起。我武功雖比你高,心中卻敬你為人,因此不論勝敗,都須起身招架。對付這牛……牛鼻……卻又不同。’令狐大哥哼了一聲,道:‘承你青眼,令狐沖臉上貼金。’嗤嗤嗤向他連攻三劍。師父,這三劍去勢凌厲得很,劍光將田伯光的上盤盡數籠罩住了……”

定逸點頭道:“這是岳老兒的得意之作,叫甚么‘太岳三青峰’,據說是第二劍比第一劍的勁道狠,第三劍又勝過了第二劍。那田伯光如何拆解?”

儀琳道:“田伯光接一招,退一步,連退三步,喝彩道: ‘好劍法!’轉頭向天松師伯道:‘牛鼻子,你為甚么不上來夾攻?’令狐大哥一出劍,天松師伯便即退開,站在一旁。天松師伯冷冷的道:‘我是泰山派的正人君子,豈肯與淫邪之人聯手?’我忍不住了,說道:‘你莫冤枉了這位令狐師兄,他是好人!’天松師伯冷笑道:‘他是好人?嘿嘿,他是和田伯光同流合污的大大好人!’突然之間,天松師伯‘啊’的一聲大叫,雙手按住了胸口,臉上神色十分古怪。田伯光還刀入鞘,說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

“我見天松師伯雙手指縫中不絕的滲出鮮血。不知田伯光使了甚么奇妙的刀法,我全沒見到他伸臂揮手,天松師伯胸口已然中刀,這一刀當真快極。

我嚇得只叫:‘別……別殺他!’ 田伯光笑道:‘小美人說不殺,我就不殺!’天松師伯按住胸口,沖下了樓梯。

“令狐大哥起身想追下去相救。田伯光拉住他,說道: ‘令狐兄,這牛鼻子驕傲得緊,寧死不會要你相幫,又何苦自討沒趣?’令狐大哥苦笑著搖搖頭,一連喝了兩碗酒。師父,那時我想,咱們佛門五大戒,第五戒酒,令狐大哥雖然不是佛門弟子,可是喝酒這么喝個不停,終究不好。不過弟子自然不敢跟他說話,怕他罵我‘一見尼姑’甚么的。” 定逸道:“令狐沖這些瘋話,以后不可再提。”儀琳道: “是。”定逸道:“以后便怎樣?”

儀琳道:“田伯光說:‘這牛鼻子武功不錯,我這一刀砍得不算慢,他居然能及時縮了三寸,這一刀竟砍他不死。泰山派的玩藝倒真還有兩下子。令狐兄,這牛鼻子不死,今后你的麻煩可就多了。剛才我存心要殺了他,免你后患,可惜這一刀砍他不死。

“令狐大哥笑道:‘我一生之中,麻煩天天都有,管他娘的,喝酒,喝酒。田兄,你這一刀如果砍向我胸口,我武功不及天松師伯,那便避不了。’田伯光笑道:‘剛才我出刀之時,確是手下留了情,那是報答你昨晚在山洞中不殺我的情誼。’我聽了好生奇怪,如此說來,昨晚山洞中兩人相斗,倒還是令狐大哥占了上風,饒了他性命。”

眾人聽到這里,臉上都現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均覺令狐沖不該和這萬惡淫賊拉交情。

儀琳續道:“令狐大哥道:‘昨晚山洞之中,在下已盡全力,藝不如人,如何敢說劍下留情?’田伯光哈哈一笑,說道: ‘當時你和這小尼姑躲在山洞之中,這小尼姑發出聲息,被我查覺,可是你卻屏住呼吸,我萬萬料不到另外有人窺伺在側。我拉住了這小尼姑,立時便要破了她的清規戒律。你只消等得片刻,待我魂飛天外、心無旁騖之時,一劍刺出,定可取了我的性命。令狐兄,你又不是十一二歲的少年,其間的輕重關節,豈有不知?我知你是堂堂丈夫,不愿施此暗算,因此那一劍嘛,嘿嘿,只是在我肩頭輕輕這么一刺。’

“令狐大哥道:‘我如多待得片刻,這小尼姑豈非受了你的污辱?我跟你說,我雖然見了尼姑便生氣,但恆山派總是五岳劍派之一。你欺到我們頭上來,那可容你不得。’田伯光笑道:‘話是如此,然而你這一劍若再向前送得三四寸,我一條胳臂就此廢了,干么你這一劍刺中我后,卻又縮回?’令狐大哥道:‘我是華山弟子,豈能暗箭傷人?你先在我肩頭砍一刀,我便在你肩頭還了一劍,大家扯個直,再來交手,堂堂正正,誰也不占誰的便宜。’田伯光哈哈大笑,道:‘好,我交了你這個朋友,來來來,喝一碗。’

“令狐大哥道:‘武功我不如你,酒量卻是你不如我。’田伯光道:‘酒量不如你嗎?那也未見得,咱們便來比上一比,來,大家先喝十大碗再說。’令狐大哥皺眉道:‘田兄,我只道你也是個不占人便宜的好漢,這才跟你賭酒,哪知大謬不然,令我好生失望。’

“田伯光斜眼看他,問道:‘我又如何占你便宜了?’令狐大哥道:‘你明知我討厭尼姑,一見尼姑便周身不舒服,胃口大倒,如何還能跟你賭酒?’田伯光又大笑起來,說道:‘令狐兄,我知你千方百計,只是要救這小尼姑,可是我田伯光愛色如命,既看上了這千嬌百媚的小尼姑,說甚么也不放她走。你要我放她,唯有一個條件。’令狐大哥道:‘好,你說出來罷,上刀山,下油鍋,我令狐沖認命了,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

“田伯光笑嘻嘻的斟滿了兩碗酒,道:‘你喝了這碗酒,我跟你說。’令狐大哥端起酒碗,一口喝干,道:‘干!’田伯光也喝了那碗酒,笑道:‘令狐兄,在下既當你是朋友,就當按照江湖上的規矩,朋友妻,不可戲。你若答應娶這小尼姑…… 小尼姑……’”

她說到這里,雙頰暈紅如火,目光下垂,聲音越說越小,到后來已細不可聞。 定逸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說八道,越說越下流了。后來怎樣?”

儀琳細聲道:“那田伯光口出胡言,笑嘻嘻的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答應娶她……娶她為妻,我即刻放她,還向她作揖賠罪,除此之外,萬萬不能。’ “令狐大哥呸的一聲,道:‘你要我倒足一世霉么?此事再也休提。’田伯光那□又胡說了一大篇,說甚么留起頭發,就不是尼姑,還有許多教人說不出口的瘋話,我掩住耳朵,不去聽他。

令狐大哥道:‘住嘴!你再開這等無聊玩笑,令狐沖當場給你氣死,哪還有性命來跟你拚酒?你不放她,咱們便來決一死戰。’田伯光笑道:‘講打,你是打我不過的!’令狐大哥道:‘站著打,我不是你對手。坐著打,你便不是我對手。’” 眾人先前聽儀琳述說,田伯光坐在椅上一直沒站起身,卻擋架了泰山派好手天松道人二三十招凌厲的攻勢,則他善于坐著而斗,可想而知,令狐沖說“站著打,我不是你對手﹔坐著打,你不是我對手。”這句話,自是為了故意激惱他而說。何三七點頭道:“遇上了這等惡徒淫賊,先將他激得暴跳如雷,然后乘機下手,倒也不失為一條妙計。”

儀琳續道:“田伯光聽了,也不生氣,只笑嘻嘻的道: ‘令狐兄,田伯光佩服的,是你的豪氣膽識,可不是你的武功。’ 令狐大哥道:‘令狐沖佩服你的,乃是你站著打的快刀,卻不是坐著打的刀法。’田伯光道:‘你這個可不知道了,我少年之時,腿上得過寒疾,有兩年時光我坐著練習刀法,坐著打正是我拿手好戲。適才我和那泰山派的牛……牛……道人拆招,倒不是輕視于他,只是我坐著使刀使得慣了,也就懶得站將起來。

令狐兄,這一門功夫,你是不如我的。’令狐大哥道:‘田兄,你這個可不知道了。你不過少年之時為了腿患寒疾,坐著練了兩年刀法,時候再多,也不過兩年。我別的功夫不如你,這坐著使劍,卻比你強。我天天坐著練劍。’” 眾人聽到這里,目光都向勞德諾瞧去,均想:“可不知華山派武功之中,有沒這樣一項坐著練劍的法門?”勞德諾搖頭道:“大師哥騙他的,敝派沒這一門功夫。”

儀琳道:“田伯光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說道:‘當真有這回事?在下這可是孤陋寡聞了,倒想見識見識華山派的坐 ……坐……甚么劍法啊?’令狐大哥笑道:‘這些劍法不是我恩師所授,是我自己創出來的。’田伯光一聽,登時臉色一變,道:‘原來如此,令狐兄人才,令人好生佩服。’”

眾人均知田伯光何以動容。武學之中,要新創一路拳法劍法,當真談何容易,若非武功既高,又有過人的才智學識,決難別開蹊徑,另創新招。像華山派這等開山立派數百年的名門大派,武功的一招一式無不經過千錘百煉,要將其中一招稍加變易,也已極難,何況另創一路劍法?勞德諾心想: “原來大師哥暗中創了一套劍法,怎地不跟師父說?”

只聽儀琳續道:“當時令狐大哥嘻嘻一笑,說道:‘這路劍法臭氣沖天。有甚么值得佩服之處?’田伯光大感詫異,問道:‘怎地臭氣沖天?’我也是好生奇怪,劍法最多是不高明,哪會有甚么臭氣?令狐大哥道:‘不瞞田兄說,我每天早晨出恭,坐在茅廁之中,到處蒼蠅飛來飛去,好生討厭,于是我便提起劍來擊刺蒼蠅。初時刺之不中,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出劍便刺到蒼蠅,漸漸意與神會,從這些擊刺蒼蠅的劍招之中,悟出一套劍法來。使這套劍法之時,一直坐著出恭,豈不是臭氣有點難聞么?’

“他說到這里,我忍不住便笑了出來,這位令狐大哥真是滑稽,天下哪有這樣練劍的。田伯光聽了,卻臉色鐵青,怒道:‘令狐兄,我當你是個朋友,你出此言,未免欺人太甚,你當我田伯光是茅廁中的蒼蠅,是不是?好,我便領教領教你這路……你這路……’”

眾人聽到這話,都暗暗點頭,均知高手比武,倘若心意浮躁,可說已先自輸了三成,令狐沖這些言語顯然意在激怒對方,現下田伯光終于發怒,那是第一步已中計了。定逸道:“很好!后來怎樣?”

儀琳道:“令狐大哥笑嘻嘻的道:‘在下練這路劍法,不過是為了好玩,絕無與人爭勝拚斗之意。田兄千萬不可誤會,小弟決不敢將你當作是茅廁里的蒼蠅。’我忍不住又笑了一聲。田伯光更加惱怒,抽出單刀,放在桌上,說道:‘好,咱們便大家坐著,比上一比。’我見到他眼中露出凶光,很是害怕,他顯然已動殺機,要將令狐大哥殺了。

“令狐大哥笑道:‘坐著使刀使劍,你沒我功夫深,你是比不過我的,令狐沖今日新交了田兄這個朋友,又何必傷了兩家和氣?再說,令狐沖堂堂丈夫,不肯在自己最擅勝場的功夫上占朋友的便宜。’田伯光道:‘這是田伯光自甘情愿,不能說是你占了我便宜。’令狐大哥道:‘如此說來,田兄一定要比?’田伯光道:‘一定要比!’令狐大哥道:‘一定要坐著比!’田伯光道:“對了,一定要坐著比!’令狐大哥道:‘好,既然如此,咱們得訂下一個規條,勝敗未決之時,哪一個先站了起來,便算輸。’田伯光道:‘不錯!勝敗未決之時,哪一個先站起身,便算輸了。’

“令狐大哥又問:‘輸了的便怎樣?’田伯光道:‘你說如何便如何?’令狐大哥道:‘待我想一想。有了,第一,比輸之人,今后見到這個小尼姑,不得再有任何無禮的言語行動,一見到她,便得上前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說道:“小師父,弟子田伯光拜見。”’田伯光道:‘呸!你怎知定是我輸?要是你輸呢?’令狐大哥道:‘我也一樣,是誰輸了,誰便得改投恆山派門下,做定逸老師太的徒孫,做這小尼姑的徒弟。’師父,你想令狐大哥說得滑稽不滑稽?他二人比武,怎地輸了要改投恆山派門下?我又怎能收他們做徒弟?”

她說到這里,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一直愁容不展,此刻微現笑靨,更增秀色。 定逸道:“這些江湖上的粗魯漢子,甚么話都說得出,你又怎地當真了?這令狐沖存心是在激怒田伯光。”她說到這里,抬起頭來,微閉雙目,思索令狐沖用甚么法子能夠取勝,倘若他比武敗了,又如何自食其言?想了一會,知道自己的智力跟這些無賴流氓相比實在差得太遠,不必徒傷腦筋,便問: “那田伯光卻又怎樣回答?”

儀琳道:“田伯光見令狐大哥說得這般有恃無恐,臉上現出遲疑之色,我料他有一些擔心了,大概在想:莫非令狐沖坐著使劍,當真有過人之長?令狐大哥又激他:‘倘若你決意不肯改投恆山派門下,那么咱們也不用比了。’田伯光怒道: ‘胡說八道!好,就是這樣,輸了的拜這小尼姑為師!’我道: ‘我可不能收你們做徒弟,我功夫不配,再說,我師父也不許。我恆山派不論出家人、在家人,個個都是女子,怎能夠…… 怎能夠……’

“令狐大哥將手一揮,說道:‘我和田兄商量定的,你不收也得收,哪由得你作主?’他轉頭向田伯光道:‘第二,輸了之人,就得舉刀一揮,自己做了太監。’師父,不知道甚么是舉刀一揮,自己做了太監?”

她這么一問,眾人都笑了起來。定逸也忍不住好笑,嚴峻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說道:“那些流氓的粗話,好孩子,你不懂就不用問,沒甚么好事。”

儀琳道:“噢,原來是粗話。我本來想有皇帝就有太監,沒甚么了不起。田伯光聽了這話后,斜眼向著令狐大哥問道: ‘令狐兄,你當真有必勝的把握?’令狐大哥道:‘這個自然,站著打,我令狐沖在普天下武林之中,排名第八十九﹔坐著打,排名第二!’田伯光甚是好奇,問道:‘你第二?第一是誰?’令狐大哥道:‘那是魔教教主東方不敗!’”

眾人聽她提到“魔教教主東方不敗”八字,臉色都為之一變。

儀琳察覺到眾人神色突然間大變,既感詫異,又有些害怕,深恐自己說錯了話,問道:“師父,這話不對么?”定逸道:“你別提這人的名字。田伯光卻怎么說?” 儀琳道:“田伯光點點頭,道:‘你說東方教主第一,我沒異言,可是閣下自居排名第二,未免有些自吹自擂。難道你還勝得過尊師岳先生?’令狐大哥道:‘我是說坐著打啊。站著打,我師父排名第八,我是八十九,跟他老人家可差得遠了。’田伯光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么站著打,我排名第几?這又是誰排的?’

令狐大哥道:‘這是一個大秘密,田兄,我跟你言語投機,說便跟你說了,可千萬不能泄漏出去,否則定要惹起武林中老大一場風波。三個月之前,我五岳劍派五位掌門師尊在華山聚會,談論當今武林名手的高下。五位師尊一時高興,便將普天下眾高手排了一排。田兄,不瞞你說,五位尊師對你的人品罵得一錢不值,說到你的武功,大家認為還真不含糊,站著打,天下可以排到第十四。’”

天門道人和定逸師太齊聲道:“令狐沖胡說八道,哪有此事?”

儀琳道:“原來令狐大哥是騙他的。田伯光也有些將信將疑,但道:“五岳劍派掌門人都是武林中了不起的高人。居然將田伯光排名第十四,那是過獎了。令狐兄,你是否當著五位掌門人之面,施展你那套臭不可聞的茅廁劍法,否則他們何以許你天下第二?’

“令狐大哥笑道:‘這套茅廁劍法嗎?當眾施展,太過不雅,如何敢在五位尊師面前獻丑?這路劍法姿勢難看,可是十分厲害。令狐沖和一些旁門左道的高手談論,大家認為除了東方教主之外,天下無人能敵。

不過,田兄,話又得說回來,我這路劍法雖然了得,除了出恭時擊刺蒼蠅之外,卻無實用。你想想,當真與人動手比武,又有誰肯大家坐著不動?就算我和你約好了非坐著比不可,等到你一輸,你自然老羞成怒,站起身來,你站著的打天下第十四,輕而易舉,便能將我這坐著打的天下第二一刀殺了。所以嘛,你這站著打天下第十四是真的,我這坐著打的天下第二卻是徒有虛名,毫不足道。’

“田伯光冷哼一聲,說道:‘令狐兄,你這張嘴當真會說。你又怎知我坐著打一定會輸給你,又怎知我會老羞成怒,站起身來殺你?’

“令狐大哥道:‘你若答應輸了之后不來殺我,那么做太 ……太監之約,也可不算,免得你絕子絕孫,沒了后代。

好罷,廢話少說,這就動手!’他手一掀,將桌子連酒壺、酒碗都掀得飛了出去,兩個人就面對面的坐著,一個手中提了把刀,一個手中握了柄劍。

“令狐大哥道:‘進招罷!是誰先站起身來,屁股離開了椅子,誰就輸了。’田伯光道:‘好,瞧是誰先站起身來!’他二人剛要動手,田伯光向我瞧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說道: ‘令狐兄,我服了你啦。原來你暗中伏下人手,今日存心來跟田伯光為難,我和你坐著相斗,誰都不許離開椅子,別說你的幫手一擁而出,單是這小尼姑在我背后動手動腳,說不定便逼得我站起身來。’

“令狐大哥也是哈哈大笑,說道:“只教有人插手相助,便算是令狐沖輸了。小尼姑,你盼我打勝呢,還是打敗?’我道: ‘自然盼你打勝。你坐著打,天下第二,決不能輸了給他。’令狐大哥道:‘好,那么你請罷!走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這么一個光頭小尼姑站在我眼前,令狐沖不用打便輸了。’他不等田伯光出言阻止,刷的一劍,便向他刺去。

“田伯光揮刀擋開,笑道:‘佩服,佩服!好一條救小尼姑脫身的妙計。令狐兄,你當真是個多……多情種子。只是這一場凶險,冒得忒也大了些。’我那時才明白,原來令狐大哥一再說誰先站起誰輸,是要我有機會逃走。田伯光身子不能離椅,自然無法來捉我了。”

眾人聽到這里,對令狐沖這番苦心都不禁贊嘆。他武功不及田伯光,除此之外,確無良策可讓儀琳脫身。定逸道:“甚么‘多情種子’等等,都是粗話,以后嘴里千萬不可提及,連心里也不許想。”儀琳垂目低眉,道:“是,原來那也是粗話,弟子知道了。”定逸道:“那你就該立即走路啊,倘若田伯光將令狐沖殺了,你便又難逃毒手。”

儀琳道:“是。令狐大哥一再催促,我只得向他拜了拜,說道:“多謝令狐師兄救命之恩。’轉身下樓,剛走到樓梯口,只聽得田伯光喝道:‘中!’我一回頭,兩點鮮血飛了過來,濺上我的衣衫,原來令狐大哥肩頭中了一刀。 “田伯光笑道:‘怎么樣?你這坐著打天下第二的劍法,我看也是稀松平常!’令狐大哥道:‘這小尼姑還不走,我怎打得過你?那是我命中注定要倒大霉。’我想令狐大哥討厭尼姑,我留著不去,只怕真的害了他性命,只得急速下樓。一到酒樓之下,但聽樓上刀劍之聲相交不絕,田伯光又大喝一聲: ‘中!’ “我大吃一驚,料想令狐大哥又給他砍中了一刀,但不敢再上樓去觀看,于是從樓旁攀援而上,到了酒樓屋頂,伏在瓦上,從窗子里向內張望,只見令狐大哥仍是持劍狠斗,身上濺滿了鮮血,田伯光卻一處也沒受傷。

“又斗了一陣,田伯光又喝一聲:‘中!’一刀砍在令狐大哥的左臂,收刀笑道:‘令狐兄,我這一招是刀下留情!’令狐大哥笑道:‘我自然知道,你落手稍重,我這條臂膀便給你砍下來啦!’師父,在這當口,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田伯光道: ‘你還打不打?’令狐大哥道:‘當然打啊!我又沒站起身來。’ 田伯光道:‘我勸你認輸,站了起來罷。咱們說過的話不算數,你不用拜那小尼姑為師啦。’令狐大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過的話,豈有不算數的?’田伯光道:‘天下硬漢子我見過多了,令狐兄這等人物,田伯光今日第一次見到。好!咱們不分勝敗,兩家罷手如何?’

“令狐大哥笑嘻嘻的瞧著他,并不說話,身上各處傷口中的鮮血不斷滴向樓板,嗒嗒嗒的作聲。田伯光拋下單刀,正要站起,突然想到一站起身便算輸了,身子只這么一晃,便又坐實,總算沒離開椅子。令狐大哥笑道:‘田兄,你可機靈得很啊!’”

眾人聽到這里,都情不自禁“唉”的一聲,為令狐沖可惜。

儀琳繼續說道:“田伯光拾起單刀,說道:‘我要使快刀了,再遲得片刻,那小尼姑便要逃得不知去向,追她不上了。’ 我聽他說還要追我,只嚇得渾身發抖,又擔心令狐大哥遭了他的毒手,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想起,令狐大哥所以拚命和他纏斗,只是為了救我,唯有我去自刎在他二人面前,方能使令狐大哥不死。當下我拔出腰間斷劍,正要涌身躍入酒樓,突然間只見令狐大哥身子一晃,連人帶椅倒下地來,又見他雙手撐地,慢慢爬了開去,那只椅子壓在他身上。他受傷甚重,一時掙扎著站不起來。

“田伯光甚是得意,笑道:‘坐著打天下第二,爬著打天下第几?’說著站起身來。

“令狐大哥也是哈哈一笑,說道:‘你輸了!’田伯光笑道: ‘你輸得如此狼狽,還說是我輸了?’令狐大哥伏在地下,問道:‘咱們先前怎么說來?’田伯光道:‘咱們約定坐著打,是誰先站起身來,屁股離了椅子……便……便……便……’他連說了三個‘便’字,再也說不下去,左手指著令狐大哥。原來這時他才醒悟已上了當。他已經站起,令狐大哥可兀自未曾起立,屁股也未離開椅子,模樣雖然狼狽,依著約定的言語,卻算是勝了。”

眾人聽到這里,忍不住拍手大笑,連聲叫好。

只余滄海哼了一聲,道:“這無賴小子,跟田伯光這淫賊去耍流氓手段,豈不丟了名門正派的臉面?”定逸怒道:“甚么流氓手段?大丈夫斗智不斗力。可沒見你青城派中有這等見義勇為的少年英俠?”她聽儀琳述說令狐沖奮不顧身,保全了恆山派的顏面,心下實是好生感激,先前怨怪令狐沖之意,早就丟到了九霄云外。余滄海又哼了一聲,道:“好一個爬在地下的少年英俠!”定逸厲聲道:“你青城派……”

劉正風怕他二人又起沖突,忙打斷話頭,問儀琳道:“賢侄,田伯光認不認輸?”

儀琳道:“田伯光怔怔的站著,一時拿不定主意。令狐大哥叫道:‘恆山派的小師妹,你下來罷,恭喜你新收了一位高足啊!原來我在屋頂窺探,他早就知道了。田伯光這人雖惡,說過了的話倒不抵賴,那時他本可上前一刀將令狐大哥殺了,回頭再來對付我,但他卻大聲叫道:‘小尼姑,我跟你說,下次你再敢見我,我一刀便將你殺了。’我本來就不愿收這惡人做徒弟,他這么說,我正是求之不得。田伯光說了這句話,將單刀往刀鞘里一插,大踏步下了酒樓。我這才跳進樓去,將令狐大哥扶了起來,取出天香斷續膠給他敷上傷口,我一數,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竟有十三處之多……”

余滄海忽然插口道:“定逸師太,恭喜恭喜!”定逸瞪眼道:“恭甚么喜?”余滄海道:“恭喜你新收了一位武功卓絕、天下揚名的好徒孫!”定逸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天門道人道:“余觀主,這可是你的不對了。咱們玄門清修之士,豈可開這等無聊玩笑?”余滄海一來自知理屈,二來對天門道人十分忌憚,當下轉過了頭,只作沒有聽見。

儀琳續道:“我替令狐大哥敷完了藥,扶他坐上椅子。令狐大哥不住喘氣,說道:‘勞你駕,給斟一碗酒。’我斟了一碗酒遞給他。忽然樓梯上腳步聲響,上來了兩人,一個就是他。”伸指指著抬羅人杰尸身進來的那青城派弟子,又道: “另一個便是那惡人羅人杰。他們二人看看我,看看令狐大哥,眼光又轉過來看我,神色間甚是無禮。”

眾人均想,羅人杰他們乍然見到令狐沖滿身鮮血,和一個美貌尼姑坐在酒樓之上,而那個尼姑又斟酒給他喝,自然會覺得大大不以為然,神色無禮,那也不足為奇了。

儀琳續道:“令狐大哥向羅人杰瞧了一眼,問道:‘師妹,你可知青城派最擅長的是甚么功夫?’我道:‘不知道,聽說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多得很。’令狐大哥道:‘不錯,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很多,但其中最高明的一招,嘿嘿,免傷和氣,不說也罷。’說著向羅人杰又瞪了一眼。羅人杰搶將過來,喝道: ‘最高明的是甚么?你倒說說看?’令狐大哥笑道:‘我本來不想說,你一定要我說,是不是?那是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羅人杰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說八道,甚么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從來沒聽見過!’

“令狐大哥笑道:‘這是貴派的看家招式,你怎地會沒聽見過?你轉過身來,我演給你瞧。’羅人杰罵了几句,出拳便向令狐大哥打去。令狐大哥站起來想避,但實在失血過多,半點力氣也沒有了,身子一晃,便即坐倒,給他這一拳打在鼻上,鮮血長流。

“羅人杰第二拳又待再打,我忙伸掌格開,道:‘不能打!他身受重傷,你沒瞧見么?你欺負受傷之人,算是甚么英雄好漢?’羅人杰罵道:‘小尼姑見小賊生得瀟洒,動了凡心啦!快讓開。你不讓開,連你也打了。’我說:‘你敢打我,我告訴你師父余觀主去。’他說:‘哈哈,你不守清規,破了淫戒,天下人個個打得。’師父,他這可不是冤枉人嗎?他左手向我一探,我伸手格時,沒料到他這一下是虛招,突然間他右手伸出,在我左頰上捏了一把,還哈哈大笑。我又氣又急,連出三掌,卻都給他避開了。

“令狐大哥道:“師妹,你別動手,我運一運氣,那就成了。’我轉頭瞧他,只見他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就在那時,羅人杰奔將過去,握拳又要打他。令狐大哥左掌一帶,將他帶得身子轉了半個圈子,跟著飛出一腿,踢中了他的……他的后臀。這一腿又快又准,巧妙之極。那羅人杰站立不定,直滾下樓去。

“令狐大哥低聲道:‘師妹,這就是他青城派最高明的招數,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屁股向后,是專門給人踢的,平沙落……落……雁,你瞧像不像?’我本想笑,可是見他臉色愈來愈差,很是擔心,勸道:‘你歇一歇,別說話。’我見他傷口又流出血來,顯然剛才踢這一腳太過用力,又將傷口弄破了。

“那羅人杰跌下樓后立即又奔了上來,手中已多了一柄劍,喝道:‘你是華山令狐沖,是不是?’令狐大哥笑道:‘貴派高手向我施展這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閣下已是第三人,無怪……無怪……’說著不住咳嗽。我怕羅人杰害他,抽出劍來,在旁守護。

“羅人杰向他師弟道:‘黎師弟,你對付這小尼姑。’這姓黎的惡人應了一聲,抽出長劍,向我攻來,我只得出劍招架。

只見羅人杰一劍又一劍向令狐大哥刺去,令狐大哥勉力舉劍招架,形勢甚是危急。又打几招,令狐大哥的長劍跌了下來。羅人杰長劍刺出,抵在他胸前,笑道:‘你叫我三聲青城派的爺爺,我便饒了你性命。’令狐大哥笑道:‘好,我叫,我叫!我叫了之后,你傳不傳我貴派那招屁股向后平沙……’他這句話沒說完,羅人杰這惡人長劍往前一送,便刺入了令狐大哥胸口,這惡人當真毒辣……”

她說到這里,晶瑩的淚水從面頰上滾滾流下,哽咽著繼續道:“我……我……我見到這等情狀,扑過去阻擋,但那羅人杰的利劍,已刺……刺進了令狐大哥的胸膛。”

一時之間,花廳上靜寂無聲。

余滄海只覺射向自己臉上的許多眼光之中,都充滿著鄙夷和憤恨之意,說道:“你這番言語,未免不盡不實。你即說羅人杰已殺了令狐沖,怎地羅人杰又會死在他的劍下?”

儀琳道:“令狐大哥中了那劍后,卻笑了笑,向我低聲道: ‘小師妹,我……我有個大秘密,說給你聽。那福……福威鏢局的辟邪……辟邪劍譜,是在……是在……’他聲音越說越低,我再也聽不見甚么,只見他嘴唇在動……”

余滄海聽她提到福威鏢局的辟邪劍譜,登時心頭大震,不由自主的神色十分緊張,問道:“在甚么……”他本想問“在甚么地方”,但隨即想起,這句話萬萬不能當眾相詢,當即縮住,但心中扑通扑通的亂跳,只盼儀琳年幼無知,當場便說了出來,否則事后定逸師太一加詳詢,知道了其中的重大關連,那是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與聞機密了。

只聽儀琳續道:“羅人杰對那甚么劍譜,好像十分關心,走將過來,俯低身子,要聽令狐大哥說那劍譜是在甚么地方,突然之間,令狐大哥抓起掉在樓板上的那口劍,一抬手,刺入了羅人杰的小腹之中。這惡人仰天一交跌倒,手足抽搐了几下,再也爬不起來。原來……原來……師父……令狐大哥是故意騙他走近,好殺他報仇。”

她述說完了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晃,暈了過去。定逸師太伸出手臂,攬住了她腰,向余滄海怒目而視。

眾人默然不語,想象回雁樓頭那場驚心動魄的格斗。在天門道人、劉正風、聞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沖、羅人杰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沒甚么了不起,但這場斗殺如此變幻慘酷,卻是江湖上罕見罕聞的淒厲場面,而從儀琳這樣一個秀美純潔的妙齡女尼口中說來,顯然并無半點夸大虛妄之處。劉正風向那姓黎的青城派弟子道:“黎世兄,當時你也在場,這件事是親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余滄海。眾人見了他的神色,均知當時實情確是如此。否則儀琳只消有一句半句假話,他自必出言反駁。

( 創作散文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回應文章

jessamine
等級:7
留言加入好友
^^
2008/02/26 17:58
我也喜歡笑傲江湖,  久了久, 卻更喜歡神鵰俠侶
AShing(AShing789) 於 2008-02-27 22:46 回覆:
天龍八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