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澳森，農場的發言代表。五月１９日，翹盼多時的「鵝媳」終於送進農場。不巧的是，那天我正在飛往大阪的旅途上，沒法及時發佈「迎親開箱文」。度假歸來，繼續上工，整理一下爸媽的記錄和照片，敲小鑼打邊鼓歡迎農場的新成員──大安、小安。

在旅館收到媽咪發來的照片，我正喝著咖啡，險些沒一口噴出。老天！這兩隻小白鵝個頭真不小！去年四月底到農場的平平安安，當時才兩週大，一副小毛頭的頑皮樣。這兩隻母鵝在鵝場養了七十多天，因為幼小的雛鵝雌雄難辨，比如平平和安安，當初訂的是一公一母，不料都長成雄糾糾的大漢。鵝場為求穩妥，養到確定性別後才送來。

為什麼挑選白鵝呢？這得歸因於平平安安。爸拔嫌褐色華鵝太兇，嗓門又嘹亮，吵得人心煩，所以這回挑白色母鵝。兩隻小白鵝不知新來乍到害羞、抑或天性溫和，果然乖巧、也安靜多了。

新夥伴加入，最開心的莫過於平平。自從安安離世後，他一直落落寡歡。這會兒見了美貌媳婦，登時收起鵝霸的派頭，不再喔喔亂叫，也不再四處亂逛尋找安安的蹤影，像個痴漢似的守著兩隻母鵝打轉，頗有「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溫柔。

美中不足的是，其中一隻小鵝雙腳顯然有問題，癱軟站不起來，只能坐著。爸媽原以為是暈車或悶著，鵝場主人建議觀察一陣再說，但連日來一直未見好轉。回報鵝場，得到的答覆竟是「貨物既出，概不退換」！

無可奈何，就當作天生殘障的孩子來養罷。爸拔刻意加倍照顧，幫她按摩復健，餵營養品和藥物，希望終有站起來的一天。媽咪的想法是盡人事，順其自然，這兩隻母鵝本就是預定給平平安安當媳婦的，如今安安不幸夭折，萬一病弱的母鵝活不長久，就把她埋在安安身旁作伴也好。

為了紀念安安，爸媽決定把這兩隻母鵝分別喚做「大安」和「小安」（腳癱者）。假若小安先走了，再把大安改名「安安」。總之，就是要保留平平安安的名字。

平平安安是衷心的願望，襲名制卻讓我聯想到 Margaret Atwood 的小說《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在這個反烏托邦的故事中，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被分配到統治階層的家庭，以男主人的名字重新命名。譬如女主角的主人名叫 Fred，她的新名字就成了Offred（of Fred，意謂「屬於 Fred 的」）。若她死亡或因無法生育被遣走，繼任的使女依舊承襲同樣的名字。

使女的襲名，是對女性的輕賤與殘酷，把使女當作「長著兩條腿的子宮」罷了。爸媽當然不會像我這般胡思亂扯，他們以此表達對安安的懷念和傳承、以及對鵝媳的祝福和寄望。從紀念與傳承的角度視之，布農族的襲名制是更貼切的類比。

布農族是父系氏族社會，命名方式為「個人名＋氏族名」，個人名採襲名制，承襲家族世代傳遞的名字。長子襲祖父之名，以下的男孩再依排行順位襲父親兄弟的名字；長女則襲祖母之名，其他女孩依序襲父親姊妹的名字。若父親的兄弟或姊妹的名字已襲完，或小孩染重病、死亡、或發生不吉之事，才改換名字。襲名制度下，同一家族中難免出現同名的現象，年紀較長者常加上daing（大），年紀較輕者則加tikis（小）。

平平坐享齊「鵝」之福，脾性變得和氣許多。但溫柔沒幾時，竟然看見他欺侮無法站立、遑論跑走的小安！媽咪很生氣，替小安難過抱不平，爸拔卻認為平平啄小安是意圖交配的行為。媽咪反駁，明明就是欺負小安跑不掉，否則大安閒閒站在一旁，平平怎不去求偶？瞧！同樣一件事，男女的見解大相逕庭。可誰又能捉摸呆頭鵝的心思！

喧鬧歸喧鬧，日照升月照落，平平對爸拔依舊餘恨未消。儘管爸拔特意送媳婦示好，依然難逃被追著咬的命運。

兩隻母鵝閨蜜情深，大安常陪著小安，彷彿姊妹的守護者。

平平對大安倒是相敬如賓，不時領著她四處散步。

是否終能好事成雙並締良緣？咳，冰茶一壺，西瓜一盤，坐待平平抱得雙美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