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感奇怪的彈開雙眼，夜風正用腳爪環抱著她，從上方拋下一抹嘲弄的笑意，飛過一座青翠的山巒後才帶著她安然落地。

「我說過妳阻止不了我。」

「我也說過要不惜一切阻撓你。」

他捏住她纖細雪白的脖子，只要施力，她便從此香消玉殞，但．．．．他就是下不了手，真奇怪！！停在她頸部的手的動作改變了，轉為輕柔的撫弄。

「妳真的不怕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她輕吟著，音色無依且柔弱，卻帶著任何人都不能撼動分毫的勇氣。

「妳知道我為甚麼不取妳的命嗎？」他忽然天外飛來一句，斜視她片刻，見她默不作聲才又接續下去：「除了因為妳是我的新娘外，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妳正孕育著我的後代。」

一句話炸的她流離失所，極度的震驚致使她有些語無倫次：「你．．．你說甚麼？我．．．孕育了甚麼？．．．．」

「用妳們人類的說法是．．妳的肚子裡已經有我的孩子．．．．」飄忽不定的言語被攔腰截斷，她瞪大眼睛一臉無法置信的頻頻搖頭否認：「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懷有你的孩子．．．」你是一隻惡魔啊！你的孩子也一樣會是惡魔，這個魔胎豈不是要在人間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不！不！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卻甚麼都不做，可是她究竟該怎麼做呢？錯愕、震驚再加上過度慌亂讓她完全沒有主意，她掩著面陷入極度的恐慌痛苦之中。

「怎麼會不可能？妳難到忘了我們確實結合過？當時我就已經把培育後代的種子植入妳體內，所以現在妳肚裡才有我們的孩子。」他不忘提醒她發生過的一切，倒不是為了加深她的痛苦，而是為了讓她有所覺悟。「這也就是為甚麼我對妳的容忍度會如此之高了。不過．．．」稍作停頓之後，他的語氣已轉換為陌生而冰冷的調子。「我的耐性有限，妳最好不要一直試圖挑戰我的極限，否則．．．我可不保證還能克制得宜而不傷害妳，這點妳最好牢牢記住。」

拂了一下手臂作勢撇清彼此的關係，他登足欲待再次高飛翱翔，卻被她持著一股傻勁狂撲而上，事實證明他的出言恫嚇對她完全無效。倒非真的毫無效用，她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不已，從他揭開廬山真面目那一刻起，她的身體就沒停止過顫抖，雙腿更是不由自主的發軟，雖然遭到恐懼感的重挫，她仍鼓起勇氣奮力與他對抗，為了挽救人類的安危，她不能認輸更不能被擊潰，否則這個世界恐怕會從此翻天覆地。

「你可以傷害我，我不在乎你，但就是不許你危害人間。如果你堅持一定要食取心臟才能存活，那你就先吃我呀！只要我一死就沒人阻止你了，你想怎麼做也不會有人干涉．．．．。」她一面騎在他背上一面大聲宣告，他真要她死很容易，一彈指就可促成，只要踢開她這塊絆腳石，他便翻雲覆雨了。

在這個世界上，有她愛的人也有愛她的人，與她素昧平生的人更多，但基於同文同種的這份羈絆，她非這麼做不可，即使必須犧牲她的命，她也在所不惜。人之所以不同於與其他物種，在於人間有愛。這點，他窮極一生永遠都不會懂。

只要我一死就沒人阻止你了，你想怎麼做也不會有人干涉．．．．

她的言語在他心中低回蕩漾著，回想起那些日子因為她所堆砌出點點滴滴的溫暖，至今還在他心中縈迴繚繞，如果失去她，他豈不是又得重回孤獨的殼子裡去？這是他想要的嗎？粗獷的手指輕輕粉刷她柔細的臉頰，眷戀不自覺的加深些許，他意外的發覺自己並不希望回到原點，反而渴望以目前的形勢繼續下去。

他托高她的下巴，手指滑落停在頸部的中段位置，那麼纖細的脖子，只消他用力她便立刻化為一縷香魂，從此在人間飄忽不定。不過在戀上她的肌膚之後，奪取她的心臟已經不再是他的最終目的，只要她願意繼續陪在他身旁，其他的事他似乎都能妥協。

把唇挪近在她微微開啟的水潤唇瓣上烙印，就是這種超乎想像的細膩嫩滑的觸覺蠱惑他，讓他欲罷不能，對她，他自知永遠下不了手了。有她在的地方，那裡便有一份溫馨甜蜜，過往的孤獨寂寞他是再也不願意重拾。她是他的，誰都別想把她搶走，他不允許。唇，數度分合，無數的情緒化身為熱烈纏綿的吻蜂擁而上，害她差點兒換不了氣。她應該要怕他的，但內心的恐懼卻被先前的溫柔映像所推翻，或許他也有所謂的溫暖，只不過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而已。

「你．．．答應我不要再害人了好嗎？」她的手指撫摸著他眼睛的凹槽，心中充滿了憐惜，既然人生已經綁在一塊了，那麼她就要好好愛他，用心引領他棄惡從善，一改人類對惡魔的既定印象，只是．．．．他肯聽她的話嗎？她無法確定。

「妳會永遠留在我身邊嗎？」他不答反問。這個問題關係到答案，他非問不可。

潤了一下唇瓣，清了清喉嚨，她清楚分明的宣告：「如果你希望這樣，那我就留下來，直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到那時候我會識相的自己離開，絕不會造成你任何困擾．．．．。」

「妳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困擾。」他以吻封箋，結束話題。

「你還沒答應我．．．」還沒獲得承諾她無法放心。

「好吧！我答應妳，只要妳陪在我身邊一天，我就一天不食人心，但倘若有朝一日妳離開，我會加倍食取心臟，以彌補這段時間的饑餓。這樣行了吧！」這還是他頭一回許下如此珍貴的諾言，而且還是許給他一向鄙夷的人類，僅短短數日的相處卻改變了他幾千年來的信念，對他來說這無疑是一個特例，往後應該也不會再發生了，他堅信。

「謝謝你，夜風～」得到他貴重的允諾，她激動的跳上去摟住他的脖子迎頭便是一陣狂吻，內心被感動盈滿，情緒亢奮久久不能平復。面對她主動的獻吻，他理所當然加以回吻，那吻結束時，月亮正從身後慢慢爬上來，用那溫暖的光線把他們包覆起來。

「回家吧！」他說，自然而然的牽起她的手，重新張開羽翼飛入星空，昏黃的月光像舞台的燈光似的緊緊追隨著他們，在夜空帶出一條奇妙的光影。

在那個陰暗潮濕的地洞，沒有床，替代的是一塊冰冷的石板，還是因為她才特地施展魔法變出來的。也沒有廚房，即使空腹到隱隱作痛的地步也沒有東西可吃。水也沒有。想上個廁所連洗手間都找不到，只能憋著，總不能席地而上吧！人類物資貧瘠到幾乎一無所有的地步，讓她完全不知該　如何是好。

白晝夜風往往不在，也不知道是為了避開她還是真的如此忙碌，總要到夜深人靜才會出現，她常常連他是否歸來都無法肯定。在空無一物的冷僻之處獨自待了幾日，熬不過而終於蹲在牆角如廁起來。睡在冰涼的石板一夜醒來，背脊僵硬到疼痛難當的地步，甦醒初時幾乎動不了，像在水泥中被塑形許久而僵化凝固似的。體溫逐步降低，因為潮濕、陰暗和冰冷，在體內的免疫系統進行調節之後，附帶出現的是高燒不退。

該不會就這樣凍死在這裡吧！她恍惚的想著。死，並不可怕，差別在於是否死得其所而已！倘若就在失溫中漸漸死滅，夜風還會信守當初對她的承諾嗎？她不敢肯定，也許會，也許不會，要等到她死去後才能確實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