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夜搭車北上，在吳鳳英充滿關懷的眼眸下歸來，睡了一個不怎麼安穩的覺，隔天醒來，她決定提早到杜柏毅的公司上班，用工作把她心中的空隙填滿。真能順利填補這些空洞就好了，她想。

「今天妳們都和我一塊去公司吧！」今天不知道為甚麼杜柏毅總覺得有些惶惶不安，似乎有甚麼事即將發生似的，所以他直覺的說出口。

「好。」杜柏毅如果說一，吳鳳英從來不說二，這是多年來彼此之間的生活默契。

三人人坐後不久，唐可洛從後座一直注視著杜柏毅的背影問：「杜伯伯，請問公司是做哪一種行業？」

「我是買賣房地產起家的，但因為這兩年適逢金融海嘯過境，很多案件建好卻賣不出去，公司財務相對的吃緊，欠銀行的錢也就無法順利償還．．．。」杜柏毅不覺回想起前幾年的風光，那時候他的地產王國可說是無人能及，而如今卻是風雨飄搖不斷，當真是一時英雄一時狗熊。唉！身旁的吳鳳英甚麼也沒說的伸手過來握住他的，似乎正透過執握的手暖暖的溫度溫暖他的心似的。

「那麼只要把那些案件推銷出去，公司就能繼續生存下去了，對嗎？」她的視線還守著擋風玻璃外的世界，說話的時候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大致上來說她只有兩片嘴唇在活動而已。

「對！」杜柏毅偏過頭來望望身旁模樣精緻的女孩，印象中似乎沒見過她展眉，一雙靈秀的眉終年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是誰曾經深深的傷害過她嗎？她這個年紀應該正是綻放青春的時候，為甚麼她卻如此的鬱鬱寡歡？連圍在她身旁的空氣也似乎比任何人都沉重起來。

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經過長久的沉默後，車子終於滑進空曠的公共停車場中，杜柏毅把車子熄火後跨出車外，那是她印象中從未到過的地方。

杜柏毅領著她從停車場旁的小路繞過，穿過幾條都不怎麼大的巷道後，他停在一間五樓高的入口處。公寓外牆黏貼的磁磚顏色已經無法分辨，在經年累月日曬雨淋下造成許多破損，整幢大樓似乎被深深的埋藏在舊歷史中的某一段歲月裡。這些林林總總中可以感覺得出住在裡頭的人經濟並不寬裕。

杜柏毅取出鑰匙打開辦公室大門，吳鳳英緊跟在後，唐可洛卻只是慢吞吞的依著自己的腳步走著。映入眼簾的是鋪排一片陳舊污穢的磨石地板，走進去時她瞄了一眼門口掛的歪歪斜斜的招牌，上頭紅色的標楷體字已經被厚重的灰塵覆蓋著，但依然可以辨認出字跡來，寫著：柏英地產建設公司。應該是杜柏毅和吳鳳英的合體，妻子吳鳳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難看出。　

大約三十坪左右的空間裡擺著四張已經有些生鏽的鐵製辦公桌，每張辦公桌都搭配了一張相同的鐵製椅子，不過椅子的狀況看起來比桌子更不堪。其中兩張桌面上各有一部桌上型電腦，桌面上散落著一些零星的紙張，也留有鉛筆橡皮甚麼的，但也只有這樣而已。角落裡堆著一台飲水機，也一樣的陳舊不堪。唯一的一台印表機放在其中一張桌子上，還是一般家庭用的小型複印機。相當簡陋的一間辦公室。

「小洛，妳就坐在我前面吧！現在還不到上班時間，妳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杜柏毅招呼她在最後一個座位前的空位坐下，她卻沒有因此入坐，反而憑著直覺找到抹布、水桶、掃帚和畚箕之類的打掃工具。她把抹布浸濕，先到門口擦亮招牌，把扭曲的部份歸正，再回到洗手間把抹布沖洗乾淨。接著到每一個座位上打掃整理，直到所有的工具都再度顯露出光澤後，她開始拿起掃帚從大門口向辦公室內掃進來，每一處空間都不放過，四十分鐘後辦公室看起來似乎像樣多了。

「小洛，要讓妳做這些，我真是過意不去。」吳鳳英愧疚的說。真是個好女孩，甚麼都不用交代安排就自動自發的動起來。

她只是搖搖頭，停了一下才對杜柏毅說：「董事長，請您把您已經確認的行程提供給我，我幫您整合後再依時間順序提醒您。」

「妳和平常一樣叫我杜伯伯就好了。」

「不行！一定要公私分明才好辦事。」她冷冷的一口回絕，相當乾脆。「還有，請您將公司往來的客戶資料也一併提供給我。」

這女孩真是與眾不同！杜柏毅定定的望著她，深知要改變她是無可能的事，只好找出聯絡用的記事本和客戶檔案夾交給她。

她接過資料後，坐下來一面看一面打開電腦，沒多久就開始在電腦螢幕上進行輸入的動作，利用電腦行事曆的功能把杜柏毅的行程完整的建立起來，再運用各種提醒模式運作，結果第一個提醒的行程是早上十一點與風格建設公司衛董事長的當面會談，會談地點在風格公司內。

她從坐位上站起來，走到後方杜柏毅身旁恭敬的彎著腰說：「董事長，您今早十一點和風格公司的衛董事長有約，請您務必在十一點之前到達風格。」

這個面談對他相當重要，如果能順利建立起風格的合作機制的話，就等於擁有風格的背書保證，那對公司未來的前景與銀行往來之間的調度將有莫大助益，幾乎可以篤定所創造的效益將會是乘數上的效益。問題是．．．風格的衛董會願意與一間隨時可能倒閉的公司合作嗎？

「請問董事長這個會議有需要我一同出席嗎？」她問。

「不用了，小洛。妳對公司的運作還不熟稔，先留下來熟悉一下目前公司的狀況好了，如果有需要我會告訴妳的。」

杜柏毅擔心的嘆了口氣，現在的他已經沒有把握能夠打贏任何一場戰。過去被尊為常勝將軍的他原來是靠著已經建立起來的脈絡和頂著相當的聲望才能在商場上無往不利，而現在他甚麼都沒有了，既沒錢也沒地位，在沒有任何靠山的情況下那些人還願意撥出時間給他，那已經算是非常難得了，他不敢奢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