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

黃湘萍輕輕撥弄著燕妮絲絨般飄逸的長髮，把髮絲拉直均分後綁成四條麻花辮子盤在愛女頭上，用髮簪和珠花把髮髻固定住，再插入她特意準備的紫色頭飾。妝成後，燕妮嬌豔無雙的面容連黃湘萍都不禁失神起來。看著愛女如今即將嫁為人婦，她的內心充滿了感謝與不捨，從小拉拔長大的女兒終於要離開她的身邊了，憶起這一路走來的艱辛歷程，她的眼眶無來由的紅了起來，眼淚怔怔落下。

「娘，妳別再傷心難過了。雖然我即將嫁入梁家為婦，但我永遠都是妳的女兒，妳不僅不會因此失去女兒，反而還會多出一個兒子，以後我會常常和師兄一塊回去探望妳和爹，請妳一定要好好保重。」燕妮說著眼眶也跟著轉紅，那雙楚楚可憐的眼眸卻蘊藏著一抹誰都無法輕易動搖的堅定。

「妮兒，我的寶貝。等一下妳就要和夏兒拜堂了，有些話為娘的不得不說在前頭，希望娘今日告訴妳的這番話，妳無論如何都要牢牢記住。」黃湘萍拭了淚，在燕妮身旁坐下，她抬著微微發顫的手輕輕撫著愛女的臉龐，心頭一時千頭萬緒。

「娘，妳有甚麼話儘管說，女兒一定會謹記在心。」燕妮緊緊握住母親佈滿皺紋的手，含淚露出了笑容。

「妮兒，既然妳已經決定嫁給夏兒為妻，那麼無論過去妳心中藏著甚麼樣的人，妳都必須把他忘掉，專心一意的去愛護妳的夫婿。妳明白嗎？」黃湘萍語重心長的說，幾句話把燕妮嚇的魂飛魄散，好半天才終於回神。

「娘，妳……妳怎麼知道……？是誰………是誰告訴妳的？」

燕妮錯愕的張口結舌無法順利言語，她睜睜的瞪著母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自圓其說才好，何況由始自終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風凌雲對她從頭到尾根本就充耳不聞，經過許久的調適才好不容放下的事卻被母親意外提起，她感到一陣尷尬。究竟是誰這麼大嘴巴在母親面前揭露此事？她偏著頭思考著，卻想不出誰會這麼無聊多事。

黃湘萍原本還希望女兒能否認，沒想到她卻坦誠不諱，內心的憂懼竟然意外成真，她內心的恐懼更加深了。

「我自己有眼睛看有耳朵聽，不需要誰來告訴我。」黃湘萍握住女兒的手，一面在她手背上輕拍一面沉重的開口：「其實是我昨兒個夜裡睡不著，本來想去找妳聊聊的，誰知道竟然遇見妳，後來妳去見夏兒我也跟著去了……，之後發生了甚麼事妳自己應該比誰都清楚。」她的聲音裡夾雜著鈍重的氣流，眼中充斥著難掩的痛楚，讓燕妮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與梁子夏圓房的事竟意外的讓母親撞破了，這令她感到相當羞愧，但她並不後悔，畢竟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母親語重心長的論調她能接受，但是不代表她就真的認同，因為她早已下定決心與梁子夏長相廝守，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所以她覺得母親顯然是多慮了。

「娘，妳不用為我擔心。我既然已經決意嫁給師兄，自會克盡職責做一個稱職的妻子，妳實在無須多慮。」

「妮兒，娘只是想提醒妳，夏兒的外表雖然溫吞儒雅，其實內心卻是一團烈火，如果妳真能安份守己的扮演好妻子的角色，那他是絕對不會虧待妳的。但妳若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那娘可以告訴妳，妳的下場將會非常慘烈，他絕對會想盡辦法讓妳生不如死，這一點妳最好牢牢記住。」

其實黃湘萍擔心的是梁子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毀滅性格。梁子夏絕對是個好孩子，這無庸置疑，但他的個性就教人難以琢磨了。別看他平常一派的溫和柔軟，一旦真心喜歡上某個東西，就必定竭盡所能的追求索取。當他一心一意追逐某些事物時，溫和的性格立刻化為火燄，最後往往不是摧毀別人就是燒死自己。這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個性。今日燕妮若是真心誠意的對他也就罷了，她絕對能過得幸福快樂，偏偏事與願違，燕妮內心還掛記著另一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出嫁未來如何幸福圓滿？若是事情真如燕妮說的那樣容易就好了，她只是多慮而已，實際上甚麼事都沒有，但她擔心的是燕妮根本沒有真真正正的放下風凌雲，那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娘，妳的一番話女兒會牢牢記住的。不過，我不認為會發生甚麼事，妳就別再操心了。」燕妮安撫的拍拍母親垂下來的手，輕輕握了一下又放開。

「嗯！但願如此！娘祝妳和夏兒婚姻幸福美滿。夏兒是個好孩子，妳一定要好好待他知道嗎？」黃湘萍一直叮囑著，許多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卻因為燕無垠已派仲遊前來催促新娘出去行禮，只好匆匆結束了話題。黃湘萍為愛女蓋上喜帕，攙扶著不辨方向的女兒緩緩的步入禮堂。

在燕無垠的主持下梁子夏與燕妮終於結為夫妻，整個婚禮的儀式在楚雲中大聲嘶吼著：「進入洞房－」聲中完美的劃下句點。

梁子夏才剛剛挽起愛妻的手，兩人正打算回房完成最後一個步驟【進入洞房】時，忽地，一條人影從天而降，一名仙風道骨的清瘦老者已一手一個將梁子夏與燕妮拖回宴會廳，他把兩人壓回座位坐定後，捻鬚笑道：「你們兩個小娃娃想洞房問過我沒有？我可沒有准許你們。在你們還沒陪我大醉一場之前，我不許你們兩人洞房。」聲音鏗鏘有力，厚實渾圓，武藝高深莫測。

梁子夏瞇起眼睛看了一眼，這一看立刻又驚又喜的大叫出來：「師叔～」來人正是胡不知，他們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師叔，你終於來了。」五人異口同聲的喊道，這一喊風凌雲心中的大石終於掉下，身體頓覺輕盈起來。

五位師兄弟同時簇擁而上，胡不知被突如其來的龐大陣容嚇了一大跳，有點受寵若驚的問：「你們五個今晚怎麼對我這麼熱情啊？該不是做錯事要我幫你們向掌門師兄求情吧？還是在外闖禍要請我幫忙善後？你們這麼熱烈的歡迎我，我還真是有點受寵若驚哩！」這個大陣容應該不可能只是為了歡迎他來吧？想也知道不可能！過去他們對他可從來沒這麼熱絡過，八成是有求於他才會如此。

「師叔，大伙兒正等著你救命呢！」楚雲中沒頭沒腦的搶著喊起來了，讓胡不知更是聽的一頭霧水。

「等我救命？雲中，你們五個不是還好好的站在這裡嗎？哪裡需要別人救命啊？還是誰要死了啊？」胡不知皺著眉頭一臉納悶的瞪向五人。

「現在倒是還沒有誰要死，不過，如果師叔再不出手相助，那肯定有人必死無疑了。」裴知堯道。

段千流一面作揖一面央求道：「師叔，請你務必伸出援手。」

「請師叔務必伸出援手。」其他四人也跟著吶喊起來。

「你們一人一句拉拉雜雜的說一堆，我一句話也沒聽懂。這樣吧！」胡不知撇著嘴角似笑非笑的瞄了楚雲中一眼，望望段千流，又瞧瞧裴知堯和袁鴻飛，最後索性朝梁子夏飛眼瞪去，直接命令道：「子夏，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梁子夏眉毛微揚，問道：「師叔，你江湖閱歷豐富，見聞更是廣博，可曾聽過【仙人指路】這個名字？」

「【仙人指路】！」胡不知覆誦了一次，奇怪的瞟瞟他們五人，問：「這個名字你們是打哪兒聽來的？」

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楚雲中也才剛滿三十三歲，年紀最輕的梁子夏甚至不足二十七歲，這個年齡層次的青年應該不可能會知道【仙人指路】才對。

這個名詞在四十年前曾經廣為流傳過，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後來因為一場無謂的屠殺，熟悉這座島的人幾乎在一夜間死亡殆盡，從此這個島嶼也跟著消聲匿跡了。他是深知當年內幕而至今仍然僥倖存活下來的少數人之一。

「師叔，你到底知不知道【仙人指路】啊？」楚雲中忍不住無禮的問出口，消息的來源不重要吧！重點應該是該怎麼找到那座島才對吧！

「島的位置和人命應該沒有直接的關係吧！」胡不知冷哼了一聲說。

「當然有關係了！要是再找不到【仙人指路】的所在，那風兄弟可就必死無疑了。」楚雲中焦急的直嚷。

「姓風的死不死和我有甚麼關係？」怪了！那姓風的命又沒有交給他保管，是死是活關他甚麼事？

「師叔，風兄弟有皇命在身，如果不能如期前往【仙人指路】把皇上要的人帶回來，只怕風氏一門就要全族被誅滅了。」梁子夏只盼師叔能快點將問題導入核心，而不是浪費時間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上，他雖然心中著急，說話仍不失沉穩。

「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我說話啊？我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他們風氏的死活和我沒關係！」胡不知一面用手指清理耳朵一面不耐煩的擲出回應，風氏全族是死是活他全然不當一回事。

「師叔，你這麼說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那怎麼說也是幾十條人命，你怎麼可以一句和我沒關係就甚麼都不管了？」楚雲中一時情急竟當場口不擇言起來，語氣裡聽得出對師叔的不滿與責怪的意味。

「喂！你這個無禮的臭小子！」胡不知在楚雲中腦袋上狠狠敲了一記，跟著撇清關係說：「這天底下有那麼多的人，如果大家的死活都要和我扯上關係，那我不早就忙死了，哪裡還能安然存活到現在？」

「如果死去的師祖知道他的徒弟居然是一個見死不救的卑鄙小人，那他老人家肯定會氣的從土裡爬出來尋你的穢氣。」雖然被重重的敲了一記響頭，楚雲中仍然沒有退縮，他繼續忿忿不平的表示意見，風凌雲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想辦法逼師叔出手相助才行，不然他的救命恩人必死無疑。

眼見自己的徒弟對師弟過於無禮，燕無垠無法繼續坐視不理，當下出聲遏止道：「中兒，不可對師叔如此無禮。」

「可是師叔他……」楚雲中還想辯駁，卻被師父嚴厲的瞪了一眼終於噤口。

「此事確實不關胡大俠的事。胡大俠堅持不肯相助我也無話可說，要怪只能怪我風氏命該如此，怨不得誰。」眼見五人為了自己的事全都碰了一鼻子灰，風凌雲只好從人群中走出來直接站上火線。

他一出聲胡不知才終於注意到面前這位外表英偉俊挺的青年俠士，第一眼竟有幾分眼熟，似乎並非初識，卻又想不出是在哪裡看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