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0/01/27 20:31:08瀏覽397|回應0|推薦4 | |
1. 手指無意識的撥弄著杯裡的黑色液體,空著的另一隻手,則支在下巴上費勁的將頭托起,收音機裡撥放著輕快的流行樂,黃雅淨的心情非旦輕鬆不起來,相反的越來越沉重。忽然,大門外響起一陣巨響,她原先倚著梳妝台的優雅姿勢因這響聲而整個改變了,她像隻受驚的兔子般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突如其來的舉動意外的翻落了立在桌緣邊的水杯,自杯內流出的深褐色液體沿著乳白色的角架滑落,在塑膠地板上畫出一片駭人的水漬。 望著自己無意間鑄成的亂局微微出神,直到第二聲巨響響起,她想也不想的飛身對準門板罩落,迅速將每一處門栓就定位後,她才著實鬆了口氣,虛脫的靠在門板上喘息,任瞬間抽光了力氣的虛弱身體順著門板軟綿綿的滑落至地,再也沒有一絲氣力起身。 雖是如此,她的注意力仍然懸於房外的情狀,耳朵正高高的豎起,全神灌注的留意著外邊的動靜,全身上下處於一種高度警誡中。 「你怎麼又喝醉了?你不是答應過不再喝的爛醉如泥嗎?」 聽見母親帶著一絲埋怨的聲音傳來,這讓她稍稍感到安心。繼之而起的是一股好笑的念頭,有道是會守承諾者,無須許諾,而會許諾者,又往往非重諾守信之人。這個道理任誰都懂,唯獨母親不知,畢竟她沒唸過甚麼書,學歷也只有小學程度而已。 「不要妳管。我一見妳就討厭,妳給我滾遠點。」 醉語伴著飽嗝同聲響起,無須出面探聽原委,黃雅淨也能精準的猜出父親必是又去喝酒了,光是想起他爛醉如泥的模樣,一股嫌惡感便油然而生。 如果只是喝酒那也沒甚麼,令人反感的是他根本毫無酒品可言,不是藉酒裝瘋,便是藉提發揮,口出惡言不說,還不時的來個疲勞轟炸。這種日子任誰都無法忍受,離家出走的念頭甚至曾經萌芽,倘若不是為了母親,她肯定老早就逃家去也。 被黃千這一呼喝,黃母的聲音變調了,連埋怨的勇氣也被剝奪,只剩下膽怯。 「我...只是關心你...。」 「我不用妳關心。妳如果真的關心我就給我滾遠點,永遠不要再讓我看見妳。」 『砰』地一聲,彷彿某個龐然大物重重的跌落在地面引發巨響。屋外只有兩個人,若非是父親醉倒,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母親被擊倒了。衝動的想奔出去一探究竟,終究還是忍住,直到平心靜氣後,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腕還僵硬的停在門把上,她猶豫著該不該抽回。 「我不懂為甚麼你要這麼討厭我??」多年來的辛酸委曲終令黃母流下傷心的淚來。 黃雅淨甚麼都能忍受,獨獨不能容忍怯懦下的眼淚,這令她大為反感。女人為甚麼非得與弱者畫上等號不可?難道除了默默承受外,竟是毫無辦法了嗎?這些年來她看著母親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縱使再怨、再恨,她都能夠原諒他,而且不記前嫌。真是夠了!! 懦弱,是黃雅淨厭惡母親的原因,但她無法磨滅母親從小為保護她所遭受的種種苦楚。儘管她看不起她,卻又不忍棄她於不顧。 「我從來就沒愛過妳,要不是妳懷著孩子死賴著我,我老早就和自己心愛的人遠走高飛了。」父親的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變得尖銳起來,下一刻,黃雅淨就聽見『啪』地一聲,想必是黃母挨了一記耳刮子。 不沾酒的時候,黃父勉強算是一個好父親,雖然和別人比起來還差了一截,總還算是慈眉善目。幾杯黃湯下肚,陳年舊帳就被翻出來計較了,不斷傷害母親和她,竟也是他用來療傷的一種方式。或許他也有他可憐的一面,然而他的折磨與傷害,早已使她原本柔軟的心轉為剛硬。現在除了恨外,她心裡沒有任何憐憫的因子存在。 而黃母顯然也未曾料想過自己的愛,竟是扼殺彼此感情的原凶。她不懂,難道她愛一個人有錯嗎??她傷心欲絕的嚎啕大哭起來。 「妳哭,妳就會哭,除了哭妳還會甚麼??妳給我滾~妳滾~」父親嘶吼聲驚天動地的響起,緊接著引發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母親的哀號聲在雜響後繼之而起。 黃雅淨再也無法忍受,她扭開門衝了出來,先是撞倒了父親,然後扶起母親掩護在身後。 「你鬧夠了沒??你自己無能也就算了,別再將自己的無能硬算在別人頭上充數。」她受夠了。她聽母親的話忍氣吞聲了二十餘年,一昧的相讓容忍,所換得的卻是他變本加利的凌虐與折磨而已!!從今而後,她永遠永遠再也不要委曲求全,別人怎麼對她,她勢必加倍奉還。 「我無能??」父親的帶著醉意的眼神惡狠狠的瞪著她,酒精將他的理智啃的精光,憤怒加上神智不清,使他看來格外兇悍,但黃雅淨卻是絲毫不為所懼。 「難道不是??」她挑著眉不屑的問。 「我辛辛苦苦養大妳,卻讓妳來數落我這個做父親的不是,算我白養了妳那麼多年,早知道當初生下妳就掐死妳算了。」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罷,眼神變得十分怪異,那眼神怎麼看都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所有。 「要是能那樣子最好了。你以為我稀罕冠上黃這個姓嗎??我巴不得自己從來不姓黃。」黃雅淨感到有絲危機感,但氣憤過度的她早就管不住自己的唇舌了。 「小淨~妳別再說了。」母親生怕黃雅淨一席話會觸動黃父的怒火,頓時緊張的將黃雅淨護在身後,一面頻頻代為道歉。「阿千,你不要和自己的女兒一番見識,她年紀還小,甚麼也不懂的。你就原諒她....」 她又開始向他低聲下氣了,黃雅淨想不通她到底在怕甚麼,為甚麼總是任他耀武揚威??這麼多年來她們沒有依靠他吃過一噸飯,日常花費也好,唸書也罷,哪樣不是母親辛勞而成??對於一個毫無貢獻的人,她想不出有甚麼理由需要對他和顏悅色。 「我又沒說錯,妳幹嘛要向他道歉??他本來就是個廢物....」黃千沒有讓她說完,只是用一雙滿佈著血絲的眼球看著她,忽然間,他像隻野獸般朝她衝來,就在她還猜測不出他的意圖時,他的手指已陷入她脖子上的肌膚裡。 「我殺了妳....我殺了妳...」隨著吼叫聲引爆,他加重了手腕上的力道。 「你放開小淨啦!!你會殺了她...」黃母又驚又急的想分開兩人,可是女人的力氣又怎是男人的對手??眼見女兒的臉轉為紫漲,就快沒氣了,她情急的對著他的手臂張口咬下。 「啊!!妳這個賤女人...」黃父吃痛的反手賞了她一記巨靈之掌,黃母的身軀應聲飛落在一旁,黃父接著舉起腿對著倒落在地面的黃母踢去,黃雅淨趕到拳腳到達前撲落在母親身上,所有的拳打腳踢就瘋狂的擊落在她身體的每一處。 她忍著痛,自始至終沒有哼出一聲,肉體上的痛楚遠不及她的恨意來的強烈。 半個多小時過去,黃父洩恨完畢,狠狠落下一句警告:「妳們兩個給我小心點。」然後歪歪斜斜的走回房間休息。 「小淨~~」為了怕觸碰到女兒身上的痛處,黃母小心翼翼的扶起女兒,但再怎麼小心都不免碰觸到她的傷口。她瑟縮了一下,眉頭擰的更緊,除了臉外,她身上怕是已經體無完膚了。 「我沒事。媽。妳不用擔心我。」極度的痛楚使她無法站直,她只能仰仗著母親的攙扶坐倒在椅子上。 「小淨,妳離開家吧!!無論上哪都好,總好過在家裡。」黃母心疼女兒的邊說邊流著眼淚。 「我走了妳怎麼辦??沒有人護妳,妳會被他打死的。我不走,我絕對不走。」要黃雅淨拋下母親一走了之,她說甚麼也不肯。 「這時候妳還管媽媽做甚麼??顧好自己要緊。媽媽都這麼老了,會懂得自己照顧自己。」女兒是她唯一的牽掛,她所有的犧牲無非都是為了女兒,只要送走了女兒,她就再也沒甚麼好擔心懼怕的!! 「媽,妳和我一塊走吧!!我會好好照顧妳的。雖然我不能給妳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絕不會讓妳哀餓受凍的。」黃雅淨的眼眶泛著淚光,但在她極力克制下,竟然沒有一絲眼淚滑落。 「小淨,妳乖。妳聽媽媽的話先離開,等妳安頓好再回來接我,好不好??媽媽會照顧自己的,也會保護自己。妳放心吧!!」 「媽~~」 黃雅淨含淚撲進母親懷裡,她告訴自己,這是她最後一次哭,從今以後,她絕對絕對不會再為任何人流一滴眼淚。 「趁妳爸現在睡著,妳去整理些隨身衣物帶走,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妳自己要好好保重。快走吧!!別再猶豫了。」黃母灑著淚一面催促她,一面忙著幫她打包,幾件常用衣物被塞進那只藍色的手提包內,在拉上拉鍊時,黃母從懷中取出一疊鈔票塞給她說:「這些錢妳拿著,妳出門在外一定用得著的,好好保重。」 「媽,妳還是和我一塊走吧!!難道我一個人深更半夜離家,妳就不擔心了嗎??妳和我一塊走,我們母女也好有個照應。」她極力想改變母親的決定。 雖然黃雅淨也明白,如果她不走,兩人終將過著永無寧日的日子,要是她離開,或許事情還會有轉機。可是,她還是希望兩人一起走,而不是留下其中一人。 「妳們兩個賤人...我打死妳們....」躊躇的兩人還在相互勸導對方,黃千的聲音卻又隔著門板斷斷續續含糊響起,但已足以讓兩個女人同時心驚膽顫的打起哆嗦。 「妳快走啦!!別再猶豫了,再遲疑下去我們兩個都走不了了。」黃母奮力的將雅淨推出門外,隨手反鎖大門,不容黃雅淨退卻。 「媽~妳開門啊!!妳和我一塊走啦!!媽~」任憑黃雅淨在門外如何叫囂,黃母都硬下心腸置之不理。黃雅淨無計可施,最後只好依從母親的決定說:「媽,那我走了。妳自己好好保重,我會儘快回來帶妳的。」 「小淨,妳自己也要多保重。」 「我會的....」 再多的不願與不捨黃雅淨都只能擱下,她必須用自己的力量締造一個雙贏的局面,否則她和母親最終的結局極有可能是自毀而已!!有鑒於此,她決定接受母親的說詞,一個人帶著簡單的行李離開桃園。 那年她二十歲,生平第一次離家出走。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