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裡，雙眼無神地盯著手邊上那瓶高掛的點滴，幻想滴下來的如果是情人節補吱補吱跳躍的香檳，那開刀後48小時內苦苦等待的那個「珍貴的屁」應該就能迎刃而解了……反正說這種話，醫生永遠也聽不懂。

其實晚了，病房越來越安靜，自從晚飯後隔壁床的那對母女帶著屎臉入住後，我就把屬於我的布簾整個封上了，然後暗自發誓一定要想辦法推動醫療改革，讓每位願意住單人房的病人都可以不用靠任何關係就能排得上，因為從她們進來後我已經聽了一百遍「五月天」唱的「洋蔥」了，儘管其I Pad的音量轉得再小聲。

現在只能鼻酸應景了，我虛弱地盯著天花板這樣想著，但腦子卻出奇的清醒，那顆大洋蔥怎地怎樣都剝不完。

終於護士進來了……

「妹妹，晚點要灌腸喔! 等等妳可以先去解尿。」我沒聽到隔壁任何人答話。
「妹妹叫甚麼名字? 出生年月日是幾號?」
「陳筱君，民國87年2月12日。」女孩的媽媽用非常平淡又低沉的聲音回著。
「這個要妹妹自己回答喔…」
「她不喜歡說話。」還是媽媽的聲音。

約莫停了五秒，我想是相互緩和尷尬吧!

「筱君明早要做的手術是摘除卵巢、子宮和附近的淋巴，因為卵巢內發現惡性腫瘤，對嗎?」
「對。」依舊是媽媽淡淡地代答。
「好，那我等一下進來灌腸，看要在病床上或廁所都可以。」接著護士小姐就推著那台像港式飲茶的餐車框啷框啷離開病房。

驚訝之餘，我心算竟然變靈光了。今天是情人節2月14日，也就是那個小女生才剛過完16歲生日就要把肚子裡生孩子的器官通通切掉，天啊，才高中生不是? 難怪…難怪…要我我也懶得回答，也許明天就死在手術台上了，要回答啥? 為什麼不能擺臭臉? 全世界可以盡可能地討厭我我也不在乎，上天都已經拿我的青春開玩笑了。

***

「妳幹嘛都不回答護士的問題?」媽媽輕柔地問。
「我不知道要回答什麼啊?」 女孩竊笑地說。似乎故意不說話是她唯一能做的惡作劇。
「媽，妳不覺得『五月天』唱這首很感人嗎? ……唉呦，反正說了妳也不會懂。」女孩又沉默了。

可能是小女生面臨的大手術嚇著我了，隔著簾幕，我勉強半坐起身，禁不住拿起旁邊的電話，套上耳機，用you tube認真地看著「洋蔥」的MV，那一字一句的歌詞，讓敏感的我猜想妹妹應該默默愛戀著某個人，搞不好是主唱阿信也說不定! 如果憂傷的母親跳出埋在女兒身體裡的腫瘤一點點，就會明白情傷這件事情對16歲的女生來說也許比痛苦地活著重要太多。

然而那個秘密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曾經有個被癌細胞折磨的女孩在情人節晚上、在開刀前夕的病房裡用沉默與世界隔絕，試圖穿透歌曲盡全力思念對方。想到這裡，我似乎真的聽見了16歲心碎的聲音，比衝撞超跑還要清脆壯烈………卻……無能為力。

2014/2/19

五月天 洋蔥(2013新錄製作品)  作詞、作曲：五月天 阿信

如果你眼神能夠為我 片刻的降臨
如果你能聽到 心碎的聲音
沉默的守護著你 沉默的等奇蹟
沉默的讓自己 像是空氣

大家都吃著聊著笑著 今晚多開心
最角落裡的我 笑得多合群
盤底的洋蔥像我 永遠是調味品
偷偷的看著你 偷偷的隱藏著自己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 的剝開我的心
你會發現 你會訝異
你是我 最壓抑 最深處的秘密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 的剝開我的心
你會鼻酸 你會流淚
只要你能 聽到我 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聽你說你和你的他們 曖昧的空氣
我和我的絕望 裝得很風趣
我就像一顆洋蔥 永遠是配角戲
多希望能與你 有一秒 專屬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