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網友的鳳凰木相片，想起在台南度過的少年。

印象中在台南最「多」的樹可能就是鳳凰木了。其他樹像榕樹、木麻黃、或成大旁邊的｜酸角」樹也多，但不像鳳凰木那樣到處都有，不管是路邊、校園、或公園。每年一到夏天，火焰般紅色的鳳凰花配著震耳蟬鳴，不怕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季節。

那時「上街」主要是去中正路、西門路一帶。從眷村出來，搭上二路車，經過長長的小東路，兩邊以木麻黃和軍營隔開，路上偶而幾家商店，大部分還是軍營，一直到成大景色都差不多。（早期成大只有成功校區，其他校區那時還是軍營）。穿過四總醫院旁的鐵道，轉到北門路。旁邊是中山公園，那裡才有比較多的商店和餐館，但還是有一大段路旁邊是菸酒公賣局。

北門路的盡頭是火車站，公車在火車站前圓環轉個小半圈，進入中山路。這時路變得寬廣，快、慢車道間以鳳凰木隔開。每到這裡看著不同的景致，眼睛總是一亮。中山路旁有台南醫院、博愛醫院，可以轉到民族、民權、民生三條路。民族路以夜市聞名，民權路上布店很多，民生路 … 我比較少去。中山路很短，只是從火車站到民生綠園的圓環。轉個彎到中正路，這就是台南的大街了。前半段主要是銀行和政府機構，但從忠義路以下一直到運河邊，還有那附近的街道，是那時台南市最繁華的區域。

所以從郊區（我們的眷村屬於永康鄉）到城裡，最明顯的分界處在鳳凰木夾道的中山路，因為前半段灰綠色的軍營實在不像「市區」。在一個小孩眼中，這些鳳凰木代表的是進入一個繁華世界的必經之路，好像《綠野仙蹤》裡桃樂絲所走的黃磚路。

中正路一號原來是空軍供應司令部，爸爸在那裡上班。我小學越區就讀，放學後常走到司令部，等爸爸下班後一起坐車回家。司令部旁邊有鳳凰木，還有一些大石塊，我就坐在石塊上寫功課。越區就讀的不只我一人，有時一群小孩就在那邊玩。除了在石塊上爬上爬下，也爬到鳳凰木上，把那特大的莢果摘下來，扯開中間的果莢，然後拉著兩邊，「ㄆ一ㄚ、ㄆ一ㄚ」的製造噪音。

我家門口也有一棵鳳凰木，不知是誰（應該是爸爸）在什麼時候種下去的，在我四、五年級時已經長得蠻高了。有一次暑假時，哥哥、弟弟、和我爬上樹去玩。看到爸爸下班回來，很高興的和他打招呼，爸爸臉色卻很不好。下得樹來，爸爸迎面一個巴掌，打得我措手不及。爸爸通常對哥哥、弟弟嚴厲，很少處罰我，那次卻單獨打我一個，讓我覺得很不公平。後來當然知道那是男女有別，可是那時候的父親通常不跟孩子說理，直接就打下來了。而且就算是女孩，爲什麼不能爬樹？不過從那次以後，我就不爬樹了 … 長大了自然知道不太雅觀。

那棵鳳凰木提供的陰涼，使鄰近的大哥哥、大姊姊喜歡在我們門口聊天。我們院子旁種了幾種籬笆樹，籬笆幾乎不透縫，外面的人看不見我們在院子裡做功課。夏天的下午院子比屋裡涼爽，我們總是在外面待到天黑。那些哥哥姊姊們在外面聊天，我們就在裡面聽，一邊偷笑。我們還給他們取綽號，因為他們常在樹下臧否人物，我們說他們是「社會賢達」；有一個大哥哥長得秀氣，我們偷偷叫他賈寶玉。後來連媽媽、姊姊也這麼稱，當然這些玩笑稱呼只留在家裡。

初三時義務教育延長，新設的國中需要校舍，原來的台南市政府變成建興國中校園，市政府搬到空軍司令部，司令部則搬到市郊「二空」附近新蓋的房舍，我就不能再去爸爸的辦公室了。不久中山路拓寬，鳳凰木差不多被砍光了，迷人的景致不再。

家門口的那棵樹，也在高中時砍除。那時爸媽為了讓將近成年的兒女有自己的空間，利用院子加蓋房間，同時換籬笆為圍牆，栽種多年的樹就只好犧牲了，也結束了我們在鳳凰木下的那一段青少年。

（註）頭、尾兩張鳳凰木相片是2004年夏天分別在赤崁樓和安平古堡照的，很多花已結成了果實。 空軍供應司令部的舊照是哥哥在網上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