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低矮花叢簇簇的老街，順著後坡路徑往高防砲駐紮區緩行，當天色洗盡最後一筆色彩，深沉的湛藍點上淡淡的灰黑，迎著鹹味的晚風徐徐如吹。

暗夜中，被那一叢小紅花絮吸引，我彎向曲折小徑而下，平台上一排長長防波堤，延伸到視野的盡頭，三兩釣客閒散於波堤角落，那份自在與隨波逐流的海水相印其中。

黑的天色裡仍能分出深淺不同的藍與灰，後山峭壁上燈塔的光，在旋轉中撒向遠方投射出離遠的光軌。識不清的流浪狗群在遠端的沙灘上緩緩漫著步伐，隨著影矗幢幢，想見那戲耍、追逐的四爪足跡印現於沙灘等待黑的潮水沖去痕跡。

前方閃著亮光的數字巨框燈，隨著船入港或出港指示號誌變化著數碼，風愈吹愈狂。隔岸西子灣傍水的餐廳燈火輝煌，將水面印出一排排閃爍霓虹燈影，模糊的人影在酒杯交錯中可曾聽到海浪的聲音？

來時天將暗，從渡輪上遙望中山大學隧道口那一大片如火如荼的鳳凰花正滿山遍野豔豔開放，而今只剩一片黑掩蓋火燒的景色。不管白日再怎麼的揮舞燦爛之最，到了夜的降臨總要收斂，再將黑還回大地該有起落變化的色澤，人生不也如此的順著緣起緣滅？

爬上傾斜的防波堤，腳下幾步距離就探得到海洋，右邊是船隻進出港區，樂此不疲的狗兒仍流連在左岸沙灘不去，遠挑正前方巨型燈塔閃著紅色警示號燈，指引那夜行於海上的貨輪或船隻，我坐在堤岸上被風吹亂了髮絲飄揚交纏。

遠端駛近一艘遠洋貨輪，縱身沿著波堤追向海岸線盡端，那巨大的船身沿著港口出航緩緩而來，對岸船艙 上燈火人影搖晃，我揮舞著雙手向著海上船隻召喚，此時船笛正鳴起，那聲響掩去所有交叉沖擊的浪濤聲；人影在近距離中清晰可辨，只是船上的工作人員沒人知 道在黝黑的岸上有我獨自揮著雙手向他們道別，這緣僅在剎那間錯身而過。

天邊的月牙兒清冷的伴著稀疏的星子在朦朧中，風從沒停止吹送。船隻等待著訊號進出港口，人生驛站一個個在我面前縮小穿過，心口忽如渦輪般百味翻攪不休。漸漸讓心靜於海面隨著浪流向遠方出口，此刻的心不須寄予西風傳送，我知道遠方的你會懂。

往回走，夜更靜更黑連影子都失落。登上階梯重見清冷的路燈再上駐紮區步行，山壁上垂垂片片漫延而下 的珊瑚藤豔粉姿顏，在遠黑近墨的綠色植物群中更顯熾豔。野生一片的珊瑚藤，放縱到成線成面覆披在植物上攀住不放，路燈照耀下，那粉紅到了極點的花朵成串垂 掛在夜色邊陲。就這麼順手栽了最青春的花串欲供瓶顏，只是那纏結不清的藤蔓糾結難折。這至美還需藤蔓的護衛才能持續不墜。

靜夜下，搭上渡輪回對岸擁擠的城市。由船艙二樓甲板上對印水面，飄飄忽忽的白浪裡激起的是忽遠忽近 的波光與霓虹閃爍迤邐出歸程。那一列的高樓地標在夜裡呈現另一種迷離的萬燈之美。水護繞著城市，城市又被海水包圍，人在城市中借由海尋求一份短暫的寧靜與 隔絕，但終需再由隔絕中回歸城市的喧囂與是非。

當夜，以玫瑰雕花玻璃瓶插上束束纖纖濃淺不同的粉紅烈顏，綠色鬚捲仍頑強的護著花穗，以一種相依相戀的姿態展現。只是一夜的繽紛在清晨裡跌下細碎的花瓣散漫桌面，纍纍殘紅仍豔的印出我如劊子手般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