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山孤寂嗎？　山應之以哲思？

※ 山，讓你見識到自我的脆弱、體驗到境界的幻化，但它同時也會堅定你的意志、肯定你的信心、認清你的能耐。登山，用你的雙腳去滌蕩久浸市儈的身心，用揮汗來淘洗你雜亂的思緒，一步一腳印的推移中，綺麗景致在腳步之後才一一從心底逐漸明朗，這每一個當下都是雋永而紮實的真切。山行是最誠懇的發心！ ※

　　【我問】：山，你經年累月獨自兀在這裡，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不會覺得很孤僻、孤單、無聊嗎？

　　【山說】：山中一片寂靜，最該獨醒。堅定而屹立的頑強固守是我的本能與本職，而習慣與感官所呈現的是一個現象，這不是你們人類所自以為是的答案。至於孤僻，「予生背時性孤僻，自信已道輕浮名。（宋.陸游）｣我盤根深入大地之中，屹立不搖，四時和大自然為伴，風啊、霧啊、雲啊、雷啊、雨啊、雪啊，他們單獨或結伴也時常來拜訪我、陪我玩玩，太陽來常醉，月亮到最頻，星斗每天必來串門子，你說我還會覺得孤獨無聊嗎？

　　【我問】：你固守一方永遠駐紮在這，難道都不會想到外地去看看花花世界嗎？

　　【山說】：美景下酒，心無旁騖，對遠方不該奢望也不是理想，我不知道什麼叫遠方外地？我這裡就是外地也是內地，我隨著大自然之時序而推移，打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我就在此誕生，宇宙之神賦予我鎮守一方之責，我只知道盡我的責任，直到地老天荒？像你們住在城市裡的人較缺乏跟大自然接近、接觸的經驗，對山林太不瞭解，對人為開發所造成山林的崩壞，根本就不在乎？因為，又有多少人深刻地認為這些山林土地的歷史與使命？花不迷人人自迷，至於外在的花花世界，「所得非所欲也，所欲非所得也，況乎天地遼闊者哉！（晉.葛洪.《抱樸子》）｣在這個車水馬龍的塵世裡，只求做一個如水般明淨的夢，一個內心深處寧靜的夢，我這種日子淡到極致，難道不是一種美嗎？其實，寧靜祥和，才是真正的繁花似錦。我，與天地同醉，日日夜夜沉浸在這美的氛圍之中，已矣吾何求！

　　【我問】：你討厭狂風暴雨以及強烈地震嗎？他們會困擾著你甚至會摧毀你嗎？

　　【山說】：披雲興轉清，我剛才講了，大自然裡的種種現象，他們只是陪我玩玩而已，有時候他們玩得太過頭了，讓我受了一點皮肉之痛，對我來說這倒沒什麼，因為這就是自然法則的一部分，我們都服膺這個法則！如果單單只因為他們「惡作劇｣一下就把我弄垮了甚至弄倒了，那表示我還不夠強壯，恐怕我將無法承擔鎮守一方的重任？這些朋友的開玩笑或惡作劇，對我來說，只是讓生活過的再多彩多姿一些些，既是撫慰也是考驗！至於人為無止盡的濫墾濫建亂開發，那才是災難所在，才是我們的至痛，我們也只能無語問蒼天！至於人性極醜陋的貪婪，與無止盡的慾望，大肆地對山林展開一場蠶食鯨吞的毀滅性掠奪，而且還欲罷不能？我們自然界除了在適當時機予以反撲之外，又能如何？

　　【我問】：你會嫉妒、毀謗在你附近且長得比你高聳英挺的其他大山嗎？簡單的說，在他們面前你會覺得自卑不自在嗎？

　　【山說】：山有高低喚作峰，我只知道把自己的每一天過好且盡到自己該盡的責任就覺得很開心了，我又何必去和其他的人比較呢？你沒聽過「一山還比一山高、人比人氣死人｣的警語嗎？那你又何必無聊到要去和人家比高下呢？珍惜每一份緣分，珍惜每一份相遇。你的出身並不會決定你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自己成為誰。盤古在闢地時就把我塑造成這個樣子，我很滿意，再說人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又有什麼好比的呢？「知足常足，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我孤芳自賞我的獨特和價值，我也欣賞他人頭角崢嶸的精彩與美麗。我和我的同胞們都屬大自然裡的一部分，各有所專也各有分工，我們都共同撐起這一片天，也共同鞏固這一片大地，大家都很重要，只要缺了誰就是一種遺憾！

　　【我問】：很多人都在尋找使命？你知道你的使命是什麼嗎？

　　【山說】：我的使命就是把我的角色扮演好，讓自己健健康康、安安穩穩的共同撐起這個大地，如此而已！這也是我所能做到的事。至於你所說的「使命｣，這讓人聽起來很嚴肅也很沉重的辭句，也許它帶有一丁點的高尚與高貴？但是，我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我在哪？更清楚我生在哪的意義和價值！

　　【我問】：你難道不想有更大的志向去作出更大的貢獻嗎？

　　【山說】：存在就是意義！人存在的意義是無法經由理性思考而得到答案的，「生命的意義何在？」這是個大問題也是千百年來很具代表性的哲學問題？請你想像一下，當你爬山走進森林裡看到掉在地上的一根樹枝，你把它撿起來並用山刀把它整理成一支漂亮且實用的登山拐杖，然後帶著它繼續你的登山活動。但你可曾想過，這根樹枝原本有什麼意義，甚至有什麼使命？因為你的重視及改造而又賦予它新的意義和使命，所以它又「活｣過來了？我想，天生我材必有用，「世界是一台大的機器，每一個人都是一個齒輪或螺絲釘。」在戀愛裡有這樣的美麗詞句「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是誰？｣今天我的存在，絕對不是因為我是誰而是在你身旁的我究竟是誰？其實，不管你們人類來不來看我，我還是我！我的存在就是我的使命，就是這麼的簡單而明白，只是你們把它的重要性給誇大了許多？

　　【我問】：你一直說你的存在就是意義和價值，只自顧自地，會不會自私了點？

　　【山說】：「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我決定我是誰！活出自己就是我的本能，「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從人而天，逐漸放下萬端，最後連自己都給忘卻掉了，而進入於天地自然的境界。雖然說，人生為己，天經地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在我們自然界中，無所謂的為不為己的問題或考量，我很喜歡也滿意現在的自己，因為我與大家同在，也跟大家共同歡樂、共同接受挑戰！

　　【我問】：如果官員在你和登山客之間設了一些障礙、條框，你的看法呢？

　　【山說】：你登你的，官過官的，登山客你有再美麗的語言、再好的構想，也很難去跟官僚溝通，因為官僚在沉睡，已經睡很久，很久……！政策，反反覆覆，當中有很多考量和算計？殊不知，社會在進步，國家也應該與時俱進。你們登山界要做的是，抓住夢想，抓住現在，拒絕任何妨礙自由與前進的政策或管制。「愛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漠不關心！」與其埋怨不合理的入山管制，倒不如開始行動，別讓各種理由給迷惑或唬住，更別讓官僚文化阻礙了你們馳騁山林的步伐，出沒在廣闊大山裡，縱橫自在，有誰能約束制馴？說真的，任何想在大自然與人之間築起高牆的，牆必倒；這些限縮爬山的狗屁倒灶措施，你何必在意，在意會累！登山讓你們感動快樂，而我們自然界本來就是一個開放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共生共榮，大家相互依存，相互競爭，也相互扶持，是個理想的世界。但自從人類到來以後，我們所稱的「美好世界｣，似乎已經回不去了？

　　　　　　　　　　～　百岳老查　2019.08.22.

附 記：

登山最賞心悅目的風景，就是內心隨山徑起伏的那份淡定與從容。還等什麼呢？聽從你的內心，上山去追隨這連綿稜脈的美麗景致，去尋找大自然特有的故事和精彩吧！本照片是百岳老查那些年登山時所拍攝（時間、地點均已不記得了）。高山上出現彩虹並不少見，山川秀麗，雲霧嬝繞幻化萬千，萬壑煙霞，每感靜中有韻，閒出嶺頭彩虹如橋，美景誘人，山心已許，幾番淺笑深顰，而與山對話，誰曰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