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程如晞　　漫畫插圖／尤俠

經驗法則告訴他：熱太快，不容易透，熱太久，容易走味，微波這樣，談戀愛也是如此。

設定好微波鍵，他把時間轉到三分鐘。
「三分鐘夠熱嗎？」我急著問。
「還怕熱過頭呢！」他答。
晚上八點才下班，捧著男友原本為明天午餐準備的的便當，我一口一口，慢慢把飯送進嘴裏，幾度感到有點～食不下嚥。
「怎麼了？」
「很燙嗎？」
「菜不好吃嗎？」……
他自個兒聊著近日的瑣事，不忘插播地問。
 
我撥著便當裏的菜：豆干、滷酸筍、香腸、高麗菜，和前兩次的菜幾乎一模一樣，就像他的生活一樣，一成不變。
 

他曾對我說：「像妳那樣忙碌多變的日子只消讓我過一天，我就會瘋掉！」

那麼，一成不變之於我呢？
 
整點電視新聞播完了，一個多禮拜沒見面的話題好像也都聊完了，他不再說話，起身打開音響。又是莫文蔚的『他不愛我』，這首歌春假時他重覆地一聽再聽，還邊把歌詞抄了一遍，一個多禮拜來，居然還沒聽膩。
「最近我每天晚上睡覺前都一定要放來聽！」
「不過常常整首歌還沒唱完就睡著了。」他攤在沙發上再度自言自語。 
莫文蔚特有的聲調唱著：

我知道他不愛我 　

他的眼神說出他的心
　我看透了他的心　

還有別人逗留的背影
　他的回憶　

清除得不夠乾淨……

捧著便當，飯送不進口，眼淚卻掉了下來。燈光有點暗，我料他是不會看見我的眼淚，或者對我，他早已開始視而不見。
「菜沒有不好吃，是我胃不太舒服。」
「三分鐘，飯就這麼熱，你的微波功力可真強！」
我努力扭緊思緒裏會讓我想哭的源頭，試圖逃開「他愛不愛我」的問題。

 
沒想到微波的話題，仍然啟動了我的眼淚。
交往這麼久，他不是冷淡，只是缺少熱力。他對我的好，常連三分鐘微波的熱度都達不到。我們的互動就像剛才的「微波」對話，我怕不夠熱，他則擔心熱過頭！
 
從認識到現在，他就像這樣，對我的憐惜～不疾不徐，對我的體貼～不溫不火。一開始可說是一拍即合，緣起於倆人心意相通，他百分之百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也打從心裏想扮演好我理想中完美情人的角色。可是時日一久，本性盡出，細心呵護愛情不是他習慣做的事。
 
單身這麼久，他有自己的原則，有不想改變的執著，也有一套生活的慣性。經驗法則告訴他：熱太快，不容易透！熱太久，容易走味。微波這樣，談戀愛也是如此，他喜歡溫火慢熬的情份，所以在明顯地感覺到生活習慣因我而有了改變的時候，他煞了車。
 
他不再主動打電話，更不會主動約我。他不要我依賴他，當然更不會讓自己表現出對我有所眷戀。他刻意讓戀愛的熱度急速冷卻……。
 
一個禮拜不見，前天他在「固定」一往一復的Email中寫道：

『我知道我的個性為近日的妳帶來不少的困擾
　很多時候妳會覺得我的孤癖
　不能滿足妳感情上的依賴
　這些我都了解
　只是我也無力解決
　有時我想這樣也好
　因為在我所知的妳的工作必須佔據妳很多時間
　跟我的孤癖恰巧成對
　有時我又覺得妳是一隻深怕寂寞的獅子
　總是要讓自己的日子填得滿滿滿滿的
　才會覺得安適
　在這方面恐怕我會讓妳很失望
     別為這些變化感到焦慮　
　人是很情緒的
　過些日子
　我想都會回復的
　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
　好的開始很重要結束時也應該一樣
　我～並沒有改變』
 

是什麼讓我止不住淚？莫文蔚的『他不愛我』？他在Email的告白？一成不變的菜？還是一再重覆著的他的無心？？
我在心裏不斷向他發出求救訊號：熱情一點！熱情一點！
 
莫文蔚的歌聲卻在兩人的沈默中一遍又一遍地訴說：

 他不愛我 　

牽手的時候太冷清 　
擁抱的時候不夠靠近
他不愛我 　

說話的時候不認真
沈默的時候又太用心
……

他不是不愛我，卻刻意不讓我感覺到他愛我的「溫度」。
每回我按捺不住忙碌後的寂寞來找他時，他一定在，他一直穩穩地在那裏守候。

他常自豪地對我說：「『自由來去』是我給女朋友最好的禮物。」

 
便當只吃了三分之一，菜飯都涼了，我從不暴殄天物，卻真的再也嚥不下任何一口。我一邊收拾著殘羹，同時也逐漸收復了泫然欲涕的心情。

決定起身向他告別，今天總算想通了一件事：管它微波幾分鐘？夠不夠熱？好不好吃？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先有胃口。
 
我和他基本上是不搭調的，我積極進取，他淡泊名利；我勇於嘗試，他害怕改變；我喜歡熱鬧，他習慣獨處；我愛冒險，他求安定。對於情份的拿捏，我們取向不同，即便是一開始兩情相悅，都會演變成像現在這般疏離。

痛下決心，我割捨了這份「最好的禮物」。  

(本文創作於1999年間，曾於2000年7月28日刊登於自由時報家庭婦女版如晞的《姊姊妹妹下午茶》專欄，網誌發表前作了小幅修改）(歌曲播放器由晨曦姐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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