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30年後，我再度造訪台灣最美麗的高山湖泊，彷彿乘著時光機回到年少時代：升大三前那個暑假，我們有八位登山社好友相約上山，其中四人先走布拉克桑山、新康橫斷，然後與另外四人在嘉明湖畔會合，完成南二段行程。

當時在嘉湖畔紮營的情景，記憶已相當模糊。但在行程最後，我和兩位夥伴聊天時，突然有感而發地問道：「大家出社會後不曉得還會不會再一起爬山？」他倆先是楞了一下，其中一位才弱弱地回答：「會啊！」然後我們就相約，六十歲那年大家要再一起上山。

畢業後，我的心飛向「花花世界」，將工作所賺的錢都投入出國旅遊及遊學：北京、倫敦、巴黎、德國、維也納、布拉格、希臘、羅馬、埃及……我以大學累積百岳的速度，累積遊歷的國家及城市數目。中央山脈則被我遠遠拋在腦後。

不料約五年前，有兩位山社好友相繼意外過世，其中一位還是當年許下「六十歲山林之約」的學弟。我們三人畢業後，都沒有再繼續爬山，也幾乎沒有機會碰面，沒想到他就這樣走了，我除了懷念我們共度的登山歲月外，也為他永遠無法赴約而感傷。

沒想到不久後，我的健康也出現一些狀況，更能體會人生無常，同時領悟，若想做什麼最好及時去做，因此我從台灣第一高峰重新出發，比約定時間提早了十年重返山林。如今的體力跟年輕已是天壤之別，所以現在每趟山林之行，都是對自己體力及意志力的巨大考驗。但是也因為走不快，反而有更多時間欣賞沿途風景。

現在的我也覺得人生就像登山，途中有高峰、有低谷，有荊棘、也有小花，費盡辛苦攀登巔峰後，終究得下山。而在汲汲營營大半輩子後，人生也來到「斷捨離」階段，該學會放下了。再度坐在嘉明湖畔，我已非當年那個正待振翅高飛的年輕人，如今的我，不再迷戀天邊的彩虹，只想好好珍惜腳邊的玫瑰。【2020-06-29/聯合報/家庭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