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吃的印象（一）厭煩的飯局、無可避免的聚會、恐怖的染色龍蝦（干鍋辣龍蝦）

厭煩的飯局

其實跟朋友們見面的地點，於個人而言，多數在各地的餐廳之中，我特別喜歡用餐時的和樂氣氛，就算食物不怎麼美味，能見著老友就是一種安慰。

比較煩惱的問題，通常在於訂餐的是邀請我的朋友。

有些老同事特別喜愛便宜又不太乾淨的路邊攤，聊天也無法盡興，因此對於個人來說，除非信賴並長久光顧的攤商，我絕對不願意坐在路旁邊吸汽機車廢氣邊在高分貝的街道上用嗓門吼叫著與人對話。

倘若是我自己訂的餐廳，必然會尋找安靜而美味的場所，價位大約一個人數百至兩千元台幣上下，人數不要多，最好就是我和對方兩個人，可以天南地北聊上幾個鐘頭為佳。

迄今略為不喜的場合，就是網友邀約或公司行號的多人聚會，一方面得顧及多數人的荷包，再者更討厭合菜的餐廳，一堆人筷匙橫飛搶幾盤食物，缺乏公筷母匙的時候便十分倒味口。

我也不喜歡與人分享食物，過去某男友認為此種「潔癖」容易浪費餐點也缺乏情趣，可無論是多親近的人沾過口水的東西，即便是我的親友，那東西我是怎麼也不願意再碰的了。

目前對於「分享食物」我已盡量讓步，只要合菜便立刻搶第一，誰要在我的餐盤上挖一口或舀一瓢，剩下的個人絕對不會再動口與手，但仍有一二朋友無心考驗過我的耐性；多年以來，為了避免彼此臉色難看，我都會顧及這些親友的感受，於是挑選各類buffet或雙方可單點的餐廳，就是上上之選。

恐怖的染色龍蝦（干鍋辣龍蝦）整鍋湯下都是辣椒，淺嚐立即使人冒汗且心跳加快，辣得作嘔。

不過，到了內地要找歐式自助餐就困難了，通常第二個安全些的選項便是粵菜，粵式飲茶量少盤多，可以免去口水混雜的困擾，然而最令人厭煩的還是進入一些恐怖的餐廳，如上下所示。

認識我比較久的朋友，必然明白個人最恨的不外乎幾類食物：蝦蟹（目前海鮮類都算在內）、含有薰衣草的飲食（特別是茶或酒）、內臟或帶血類的肉、雞屁股及動物的鞭（性器官）等。

這幾種特別容易使我過敏的東西，許多餐廳都見得著，不過個人最痛苦之處，便是食用後立即產生的皮膚過敏或嘔吐狀態，有些食物來自於幼年時期的噁心回憶，有些則發因於體質的關係，我曾忍耐著喝下朋友幫我泡的一小杯茶，就因裡面有了薰衣草，當下不過幾十秒便吐得不成人樣。

無可避免的聚會

每一回與朋友們見面，我總是暗自祈禱：別挑那些讓本人無法進食的餐廳……

然而，凡事未能盡如人意，當有人請客的時候，即便很想拒絕，通常也得瞧瞧此人與自己的關係如何；例如上司，或者密友，或是老友，我會很委婉地暗示對方分盤，並且使用公筷母匙，可是有些人常常瞧不出個人的暗示，於是這類的人就會逐漸淡出個人的邀約名單。

例如曾與幾名網友見面，約在師大附近的某間小店中，那小店的廁所髒得令人無法忍受，日式坐墊也有使人無法看清原貌的汙漬，網友的兒子還拚命在桌面底下亂竄，餐點比速食店還要糟糕……在慶幸自己剛回台北沒換穿裙裝之時，那一回我從早上到晚上僅喝了一肚子的白開水，就連桌面上的一盤洋蔥圈也不願碰觸。

還有一回也相當可怕，同樣是網友們約在師大附近的某間小店，那店裡的包廂也是日式，跪坐的坐墊黏呼呼的，雖說當場都是喜歡文學的網友，可聊天內容空泛，我也是灌了一肚子自己帶的白開水之後，還繳交了五百元出席費，聽了一群人談自己喜歡或擅長的科幻小說內容，聊得本人都忍不住打盹。

跟一群人聚會是很痛苦的，荷包痛苦，現場也痛苦。

譬如我曾任職的某單位，裡面的姑娘們最喜歡去ＫＴＶ，大包廂最令人厭煩之處，就是每個人都得點歌喝酒，長官遞的酒不得不喝乾，同事倒的啤酒得先乾為敬，歌唱得多兩首會擔心是否搶了領導鋒頭，點到跟人一樣的曲目還得讓出麥克風，他人搶麥便罷，一群人裡面自己的職銜若是最高更得準備勒緊褲帶、帶頭狂飲幾瓶白酒、用歌喉炒熱氣氛，有的夜總會卡拉ＯＫ包廂是台幣萬元起跳，當自己被拱出來付錢而每個人都雙手一攤的時候就煩惱了……需要考量的問題太多，大家還是甭聚會了吧！

後來，我對眾人的聚會敬謝不敏，每次見面的對象都特別揣摩一二，無論男女，總要找到學識、對文學和食物興趣雷同的某個人，否則乾脆不見面；曾與一位Ｍ小姐說：整個台灣能同桌一起吃飯的朋友，也不過就是一只手能數得出來的數目而已。

有個男性朋友告訴我，他最喜歡找我出來用餐，一方面能聊許多話題，再者對食物的喜好也差不多，這方面雙方都能夠產生良好的默契，此回個人推薦好餐廳，下一次他用美食邀約我這老饕……

一位大陸朋友剛認識不久，自稱是「吃遍大江南北的饕客」，可惜一度拉著本人上門的餐廳端出的是一大鍋干鍋辣龍蝦，走南闖北的朋友熱情好客，偏偏主食就這玩意兒，瞧得本人幾乎暈倒。

這位新朋友挺有趣，他說自己得了精神科一種叫「意念飛躍」的症候群，只要想到新的小說主題，就會把過去舊的故事給忘得乾乾淨淨，最後亂成一團，非但忘了當初到底想寫什麼，更慘的是還會把新舊題材或主旨混淆在一起，搞得自己只能從頭修改。

那天碰上自己最恨的龍蝦，還是染色過的東西，那湯汁他吃了染得滿嘴艷紅，我瞧著心驚膽跳，知道自己絕不會入口，於是乾坐著聽他發表高論，口沫橫飛，邊吃邊將手指與牙齒都愈染愈鮮艷。

一口紅牙、紅唇、紅手指（兩只手僅有剝蝦殼的前面三根手指頭的第一節指腹與指甲染上色）的年輕作家，那模樣真的相當嚇人，店裡冷氣開得挺強，我看他吃這鍋東西辣得爽快，於是自己忙著喝褪冰的苦啤酒，愈來愈昏昏欲睡。

他說從小住在水邊，有空就去撈點小蝦米，年幼時貧苦吃不著大龍蝦，長大了愛得要命，更喜歡享受親手剝開蝦殼的快感，因而沒使用塑料手套，弄得自己雙手紅艷艷的。

不吃東西的時候，我跟這位男作家一道沒什麽多餘的話，心裡也覺得舒坦，好像他那講不完的話題永遠能帶給自己一些樂趣，彷彿無情的人間也在他冷眼中無聲流逝，兩個喜愛文學的人能俯仰萬丈紅塵，縱然無聲相對，開口時某些永恆的主題依然無比美妙。

可是，當我與他進入這間湘菜館，這位老兄嗜食辣味加冰啤，還非得是此種紅通通的龍蝦，瞧得我也目瞪口呆，虧得他還嘲弄我這祖籍湖南的女人吃這點辣味真不夠爽快。

「難吃。」我輕嘔了一下，差點沒吐出來，沒辦法，這人好意撈了一隻放在眼前，我胃不好，本來吃一口就會吐，何況是這種加了人工染色的東西？於是暴殄天物，浪費了一回。

男作家見我梗著脖子不吃，數落了我一陣，說我「挑食、浪費、下輩子當餓死鬼」云云，手上開了一瓶白酒，於是我趕緊藉口要拍照留念，迴避這隻恐怖的龍蝦。

此男有強大的菸癮，一天抽上一包，不抽就沒有寫作的靈感，趁著他到餐廳的陽台去哈菸的當兒，我偷偷把那隻龍蝦給毀屍滅跡，未料到他回來又撈了一隻給我，眼盯著要我吃完，說是一鍋都是他吃，沒道理「不給面子」，所以我硬著頭皮用筷子戳了一小塊蝦肉吃了，下場就是馬上噁心得拿餐巾遮住嘴，還是嗆得咳個不停。

男作家嚇了一跳，趕緊給我拍背：「不吃、不吃了，怎麼妳這樣就吐了呢？」  

我只能淚眼汪汪地往女用洗手間狂奔，後來連滿肚子的燕京啤酒也進了下水道，腸胃扭絞得好像在抗議自己並展開暴動一樣，回程讓這位男性朋友載去買腸胃藥，可惜的是他日後也不再找我上館子了。

恐怖的染色龍蝦（干鍋辣龍蝦），整隻蝦的顏色紅得非常不真實，湯底有加不知名的人工甘味。

不知該怎麼說，恐怖的用餐經驗多了，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很難討好的老饕，遇上不對的同桌食客便要出點洋相。

還記得那天，將欣賞的Ｍ小姐引薦去個人很喜愛的寒舍愛美酒店一樓的探索廚房，結果她泡了一包有機薰衣草茶給我，一出餐廳沒兩步，我就蹲在走道上開始大吐特吐……

最難以磨滅的印象，是因為自己覺得酒量或可差強人意，跟長官們去喝春酒那日，滿桌的人拚命要灌醉本人，我喝到天黑後叫了計程車回去，一路上開著車窗吐回宿舍，司機師傅聞著酒臭也埋怨不已……

當然，有一回跟男友吃飯，因為生日當天太開心了，意外喝得有點醉，那時把抹布拿出來擦臉，還把蜂蜜塗在牛排上，卻因為醉得不清醒而吐在他最喜愛的沙發上，我猜這些都是分手的關鍵原因……

每一種食物都有人喜歡或有人討厭，似乎某些餐廳達到自己心中想刻劃的模樣，例如食材，或者食物的賣像，亦或是搭配的調味與飲品，更多的則是尋求最適合自己與他人用餐習慣的地點，但那種怎麼也無法忍耐他人進食過程的感覺，前前後後毀滅了不少情誼。

環顧我們四周的人，那最教自己厭惡的，是不是也有人好喜歡他們？那最讓自己喜歡的人們，是不是也有人非常討厭他們？

在我的記憶裡，能同桌一起吃飯的，每個人都是好人，每個人都是朋友，也每個人可能都會犯了忌諱，無論有心或無心，沒有誰真正完美。

我從前遇事處處隱忍，後來學會保護自己，也使得他人心情愉快輕鬆些，曾覺得自己無法表達真正的心意，可能只是太過於顧及別人的想法；凡事只為自己著想是很容易的，然而某方面的思考與習慣的剖析，縱然自己在餐桌上暴飲暴食的缺點數不清，可是壓抑舌尖與視覺上的感受，或許會給雙方帶來更大的不快。

作為酒肉朋友，本人個性上實在沒什麼可愛或可敬之處，但是能傻氣尋找到一個自己喜愛的地方，找到一些能與朋友分享的美食，好的壞的看在他人眼裡，共同喜愛的食物吃進嘴裡，肚皮飽足後便都算不上什麼了。

在這鍋染色龍蝦之後，某男與我拉開了距離，誠如那些跟我無法再次聚會用餐的朋友們一樣，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沒道理連吃飯都讓彼此痛苦吧？

就如同許多記憶裡，人與人之間一直演繹著不同的相處模式，有著不同的個性與生活習慣，總是在上桌前忍不住思量再思量，這些累積下來的感觸，也不外乎是：我們都需要對身邊的人多一點包容，更得多考慮親友們的喜惡與自己有哪些不同啊。

（代ROSY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