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網路詩系列賞析》(下):陳去非2001年以前撰寫
2018/09/05 20:17:49瀏覽686|回應0|推薦3
《網路詩系列賞析》(下)
陳去非2001年以前撰寫

010《上帝的惡夢》∕遲鈍

這是我的左手
五指緊握
像一支螂頭
惡狠狠地對準前方
一張女人的臉
這是我的右手
輕輕挽住
一根白色繩索
我誤打了一個環節
圈住了十七歲的頸項

這是我的學校
董事和校長都勇於負債
我拿起手槍
四處掃射
老師和學生都叫我第一名

我但願曾經鬆開雙手
讓靈魂自由飛走
讓我自己墜入地獄
但這是我昨夜裡的惡夢
無法醒來
遲鈍的詩,結構緊密,意象精準簡約,音樂性自然平順,文法妥當修辭技巧成熟,稱得上是網路詩人中的翹楚。而詩中經常透露出的哲學的形象思維,更是詩人成熟的生命閱歷的投射。
以夢為題材,相當罕見,「夢」是潛意識的活動,遲鈍這首詩,採用幾近白描的寫實手法來敘寫,相當程度地賦予夢的內容以秩序,所以讀者閱讀時並未感受到任何困難。
夢的內容是由兩個主場景所串成,都是令人怵目驚心的暴力和兇殺的劃面,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尤其第二幕校園內學生持槍濫射的鏡頭,顯然就是美國高中校園槍擊事件的再現。作者在「虛擬實境」的夢中,出現過激的暴力幻覺,暗示著作者在現實生活中可能遭受威權者(律法及師長)長期的壓抑,所以透過夢,找到情緒宣洩的出口。
前兩聯都是夢的內容和扮演的過程,但是讀者必須讀到結尾,才知道真象,而這個真象卻是置身在一個無法醒來的惡夢,十足的「吊詭」(paradox):
我但願曾經鬆開雙手
讓靈魂自由飛走
讓我自己墜入地獄
這段文字是作者在現實與夢寐的衝突中,復甦起來的理性活動,作者以「但願」的祈使口吻,彷彿兇手事後的「告解」,而暴力殺戮已然發生。可是直到最後,讀者才恍然大悟,原來前後兩場殺戮事件都是經由「夢」所虛擬出來的,讓讀者「虛驚一場」。
但這是我昨夜裡的惡夢
無法醒來
這首詩,末段才是高潮,作者直到結尾方點破這不過是一場夢的記錄片,前兩聯作者刻意使用白描的寫實手法,且以第一人稱主敘訴方式,讓讀者落入驚悚的暴力殺戮事件中,成為兇案現場的直接目擊者,驚魂未定地旁觀著詩作者的恐怖演出。作者扮演得私毫不露破綻,因為故事情節驚駭憾人,所以讀者也被矇住了。直到末段,這個夢才被全盤托出,懸疑乍起又被賦予一個耐人尋味的伏筆:這是一個從昨夜就發生且至今持續著的惡夢。

011《筍之告白》∕紀小樣

驚蟄過後;穀雨未來
我是一株從山林被盜採
到紅塵出售的筍。
那些仁慈的伯伯叔叔毛手毛腳
在我唇上抹口紅;乳房底下打針
他們用力扯斷披覆在我身上的籜
用一截截行將腐爛的朽木,插入
我的體內──探測他們想要的
春天的體溫。
愛酗酒的父親啊!我不
怪你;墮落是整個剝筍的過程。
愛賭博的母親啊!我不
恨妳;我看見中央山脈在流血……
──世界啊!是一片忍不住
抽痛的竹林。
即物詩要能在兼顧物的屬性的同時,注入生動鮮活的人性,古人的「託物起興」或「藉物詠懷」正是此意。物有人性,當然是詩人所賦予的,清末民初詩論家王國維說:「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色彩」,這裡的「色彩」即是詩人的精神意識
、性格情操。而人性究竟如何滲透入物中?心理學上這是所謂的「移情作用」 
(empathy),修辭學上則是以「擬人法」的方式來表意。
這首詩正是全程使用「擬人法」,以第一人稱主動敘訴展開:
驚蟄過後;穀雨未來
我是一株從山林被盜採
到紅塵出售的筍 
接下來,這支被迫墮落紅塵的筍,悲慘的遭遇成為詩人著墨的重點:
那些仁慈的伯伯叔叔毛手毛腳
在我唇上抹口紅;乳房底下打針
他們用力扯斷披覆在我身上的籜
用一截截行將腐爛的朽木,插入
我的體內──探測他們想要的
春天的體溫
這段敘寫充滿性行為的暗示,「仁慈的叔叔伯伯」從未經世面的主角口中說出,反而是種「反諷」,因為這些叔叔伯伯其實都是披著羊皮的狼。「用一截截行將腐爛的朽木,插入 / 我的體內──探測他們想要的 / 春天的體溫」,詩人使用
一截截行將腐爛的朽木「替代意象」和春天的體溫「象徵語意」,作含蓄的表達,但是讀者透過「聯想作用」,立即知道作者的原意,這是作者的用心處。面對這種悲慘的境遇,作者不選擇使用赤裸裸的寫實手法,寧願透過主角稚氣未脫的口吻,在陳述自身遭遇的同時,不僅獲得讀者的憐憫及共鳴,且能適時保留主角最起碼的尊嚴。
愛酗酒的父親啊!我不
怪你;墮落是整個剝筍的過程。
愛賭博的母親啊!我不
恨妳;我看見中央山脈在流血……
──世界啊!是一片忍不住
抽痛的竹林。
詩的末段,主角以呼告的方式,來宣洩自身久鬱的情緒,對於沉溺於酗酒和賭博的父母她不怨不恨,因為萬般皆有命定,而這位被狠心父母賣掉的山花,自始自終都很「認命」,這樣的人物、這樣的故事,是如此真實地發生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然而我們多半無動於衷,直道充滿人道精神的詩人,以詩提醒我們,
才讓我們有機會,把蒙塵的悲憫之心重新擦亮,讓大愛發光。

012熱戰邊緣》∕遲鈍

兩隻蚊子在海洋上空相互窺探
遠在雷達之外,欲望的底線延伸至雲層
波濤底下,新詩潛航
演練明日的戰術

是誰先靠近的
關於領海與領空,身體的邊界
是一則U型的秘語,請聽那輻射的波束
偽裝得如此圓融,卻又如此掩抑不住

你我的血都沸騰起來了,你質問
這一宗罪是好欲、饕餮、還是忿怒
好吧,我承認我侵入了我撞擊了,然後呢
征服的事如何道歉如何遺憾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無濟於燃燒的火
無濟於黑夜的母艦對峙與教堂禮拜
值得追值得問的是:如果我們要的不過是愛
翅翼下懷抱的鐘聲將擲落何方

政治詩中有一類型,時效性非常強,可以「新聞詩」(a poem of news)名之。這首詩正是典型的新聞詩,但作者巧妙地使用「擬物法」、反諷等修辭格,把原本性質嚴肅的政治議題,刻意加以「卡通化」,經過扭曲變形的劇情,充滿誇張、戲謔、嘲諷的喜劇效(笑)果,如此一來,題材的嚴肅性被稀釋淡化,而劇情的張力(tension)則被擴大強化。這種處理寫實題材的方式,筆者謂之「冷處理」(cold-handle)。
經過「冷處理」後,這首詩果然非常喜劇化,效(笑)果十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隻互相都不懷好意的蚊子:
兩隻蚊子在海洋上空相互窺探
遠在雷達之外,欲望的底線延伸至雲層
通過聯想作用,讀者很容易把這兩隻在海洋上空遭遇的蚊子,和4月1日美中軍機擦撞意外事件聯結在一起。在這場烏龍事件中,美中雙方各執一詞,中方
扣留機組人員和偵察機,要求美方認錯道歉賠償,並從此不許在飛入中國領空;美方則堅持錯在中方飛行員,美方按國際法有權於接近中國沿岸的國際領空和海域,繼續進行偵察活動。雙方各自透過媒體向對手放話,情勢為之緊繃。
波濤底下,新詩潛航
演練明日的戰術
此處的「新詩」,應為作者刻意佈置的「障礙意象」,用意有二:其一在混淆讀者的推理和判斷,讀者讀到此句,原以為會出現潛艦等水面下作戰的船隻,或者出現和此相關的「替代意象」,如:水母、比目魚、鯊魚之類,沒想到作者棋高一著,硬是丟出個令讀者跌破眼鏡且消化不良的「新詩」,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意象,大出讀者所料,把讀者的推理和判斷耍得團團轉。其二為讀者在一陣錯愕之際,作者別有用心地提醒讀者,正是作者正在寫詩的這一件事,而這兩個事件此刻正在這首詩的段落中遭遇。當然,如果解為美中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外交辭令,則「新詩」此語和「外交辭令」間,就形成一個耐人尋味的「雙關語」(a pun)。這條思考線索,似乎是比較吻合底下段落的劇情發展,接下來的這兩段描寫美中雙方如何在外交辭令上攻防,以及進行詰問和辯論:
是誰先靠近的
關於領海與領空,身體的邊界
是一則U型的秘語,請聽那輻射的波束
偽裝得如此圓融,卻又如此掩抑不住

你我的血都沸騰起來了,你質問
這一宗罪是好欲、饕餮、還是忿怒
好吧,我承認我侵入了我撞擊了,然後呢
征服的事如何道歉如何遺憾
作者一改首節第三人稱的客觀敘事觀點,跳入事件中,搖身一變成為事件的一方當事人。從段落的「發言式」語氣中,諸如「是誰先靠近的」、「你質問」、「好吧,我承認」、「然後呢」,讀者可推知這兩段正是一場激烈的「言詞辯論」,彼此均不甘示弱。像這樣突然由旁觀者轉換身份成為當事人,從第三人稱旁白改為第一人稱主敘述,作者若不在「對話」的開始和結尾適時地以引號(「」)標示出,則讀者往往會被搞迷糊,弄不清作者到底是以第幾人稱在敘寫或說故事。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無濟於燃燒的火
無濟於黑夜的母艦對峙與教堂禮拜
值得追值得問的是:如果我們要的不過是愛
翅翼下懷抱的鐘聲將擲落何方
末段是作者對此一事件的理性思維和價值判斷,末兩句點出事件的雙方,如果不知深刻自省,只在軍事和外交上角力,那麼日後正面的衝突必將在所難免,寓有反諷(irony)與責難(censure)的語意。其中,「黑夜的母艦對峙與教堂禮拜」正是戰爭及和平的「象徵意象」,該如何選擇,雙方各退一步或硬是把兩國推向戰爭邊緣,正考驗著雙方領導人的智慧。
綜觀全詩,作者在本文中使用「微型小說」結構作為敘述主軸,小說結構提供這首詩所須的劇情張力,張力表現在情節的衝突和轉折上。若真要挑毛病,首段以蚊子開場,採「擬物化」的修辭手法,語氣輕佻,結尾的語氣卻正經八百形同「教訓」,讀者比較難認同;而蚊子的意象,被「用過即丟」,形同「拋棄型的隱形眼鏡」,也很可惜,如果結尾能再以「擬物化」的手法「出場」,語意和修辭策略(a ploy)方面肯定會有聯貫性,首尾相呼應而較具說服力(conviction)。至於在人稱轉換上,作者沒有適時以引號說明,應只是這首詩行文時的疏忽(carelessness)。

013海韻》∕迷惑

一隻鷗鳥從抬眼的遼闊折翅
帶著整片天空衝進海洋
留下的影子被心情下載成
沙灘邊緣長長的腳印

走的好遠好遠
把背影走成兩行平行的線索
生活每天潮來潮往
過去或是未來,像
鵝卵石一樣
任潮水搓捏擺佈
輪迴成
妳指縫間逸出的沙粒
比鷗鳥渺小
比妳
難以掌握

二十年前有一首「海韻」,相當抒情的歌詞,舒緩的節奏中有抑揚起伏的旋律,鄧麗君曾唱過。國輝的這首詩,情韻正是原曲的再版,有著女郎紅顏年少的湛藍色的輕愁。
杜甫詩:「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天地無情,生命何所寄託?如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難以承受的輕?」。「情詩」多半是有特定對象的,所以往往只有情愛事件的當事人才能深刻體會。英國劇作家莎翁的「十四行詩」,德國詩人里爾克的「給奧菲絲的+四行詩」、李義山的「無題詩」,美則美矣,然而不是當事人的我們,似乎總有隔靴的遺憾。
詩的首段,詩人如是說:

一隻鷗鳥從抬眼的遼闊折翅
帶著整片天空衝進海洋
留下的影子被心情下載成
沙灘邊緣長長的腳印

從海鷗俯衝海面,到心情下載成長串腳印,這是物象由外而內的移情作用,故而「由我觀物,物皆著我色彩」。

走的好遠好遠
把背影走成兩行平行的線索
生活每天潮來潮往
過去或是未來,像
鵝卵石一樣
任潮水搓捏擺佈
輪迴成
妳指縫間逸出的沙粒
比鷗鳥渺小
比妳
難以掌握

生活起伏擺盪如潮汐,旋起旋落;而愛情卻渺不可見,茫然未知,兩個人各自陷溺在自己的生活裡,是永遠沒有交集的平行線,所以,並不是女人的心思難以捉摸,而是生活本是如此,人何等渺小且無力抗拒現實的浪潮,縱使有情,徒呼奈何呢?誰能切實掌握自己呢?身不由己的那個我,又焉能掌握對方?

014《咖啡偏執症》∕塔羅白羊

革命的意識無限擴張
在這圈圈之中
黑的 白的
都無關緊要
只有風格才是成敗之道

搖滾的精神等同於革命
那混合的震憾
下達心口
上衝腦門
隨節奏不停跳動

該是以毒品治國了
那搖滾是改造的工具
洗腦也會上癮
我是那偏執的獨裁者
堅持每日以此淨化心靈
詩,從形式而言,必須是以「意象」來演出,具體的物色形象和抽象的思維情感間經過有機的組合;從內容而言,詩必須傳達詩人的某些特定訊息,不論這些訊息是特殊的美感經驗或個人的價值觀,也不論詩人是否清析地表達出來。詩人可以「欲說還休、欲言又止」,也可以「聲東擊西」(表面上說東,骨子裡說西),也可以「指鹿為馬」,強詞奪理。前者是含蓄和晦澀的癥結,後者是隱喻和象徵的分野,至於,亂說鬼扯或不知所云,則不能拿「後現代主義」的「去中心化」來當理論的護符,「去中心化」只是不強調中心性的主題,不固執於特定的價值觀,並且是以「命意」來替代「命題」,著重思維的過程和價值的辯證,所以是「發散型」思考,不再是強調中心性的主題,惟主題獨尊的「收斂型思考」。絕不是一些人不明究理者所想的「主題去化」(完全沒有任何命題存在)後的虛無,或「胡思亂想」(想到什麼寫什麼)式的自動語言。
以即物詩來表情達意,不一定非得要使用「轉化」(擬人或擬物)的修辭策略,以「物我同一」的觀點來敘寫,有時採用「託物起興」這種較客觀的旁觀者角度來切入,仍可準確的掌握物的本質屬性,從而傳遞出作者的思維情感和價值觀。「咖啡偏執症」是一首「意有所指」的即物詩,以某種「文化現象」為題,進行形而上的探索與辯證。作者為了淡化抽象性主題的說理性格,避免流於說理太過,落入言詮,所以採取「象徵」這類比較迂迴的表意方法,且看以下解析:
革命的意識無限擴張
在這圈圈之中
黑的 白的
都無關緊要
只有風格才是成敗之道
詩的開場就神秘兮兮,如果讀者沒有聯想到主題所提示的「咖啡」此一「寄託物」,接下來就會遭遇「在這圈圈之中 / 黑的 白的 / 都無關緊要」,必須暫時停下來推敲半晌,從「黑的 白的」此對立的顏色中找到線索,原來,作者指涉的是「咖啡和奶精」,而這兩個「指涉意象」和「革命」此一命題之間的關聯究竟為何?作者提出他的見解:「都無關緊要 / 只有風格才是成敗之道」,很形而上的結論。意思是說:革命這種政治運動,本質上就像咖啡杯裡的奶精和咖啡,兩股對力的政治勢力互相傾軋角力,但輸贏不是重點,反正一定有輸贏,重點是歷經革命的巨大變動後,有否呈現令人耳目一新的社會氣象和政治格局;就好比奶精和咖啡經過攪拌後,有否呈現出新的風味。
搖滾的精神等同於革命
那混合的震憾
下達心口
上衝腦門
隨節奏不停跳動
接下來,作者再把奶精和咖啡的相互滲透混合隱喻成搖滾樂的激烈狀態,形態上的關聯性尚稱允當。但咖啡終究是咖啡,即使用奶精調味,咖啡還是不失其本質:「下達心口 / 上衝腦門」提神醒腦,精神的亢奮劑。
該是以毒品治國了
那搖滾是改造的工具
洗腦也會上癮
我是那偏執的獨裁者
堅持每日以此淨化心靈
末段,作者試圖拉大格局,將咖啡作為精神的亢奮劑和毒品相掛鉤,因為兩者都容易使人成癮,但咖啡對成癮者的身體傷害和心智控制畢竟不能與毒品相提並論,作者「誇飾」的意圖相當明顯。時下新人類好奇心重,勇於嘗試卻往往不計後果,所以PUB、BAR 和DISCO舞廳成為新人類的最愛,那裡提供海洛因、大麻、FM2、搖頭丸等各式各樣的毒品。當毒品逐漸控制年輕人的身心,和「以毒品治國」就沒什麼兩樣了,當然,這種說法帶有「反諷」的意味。結尾,作者不忘自我解嘲一番,嗜飲咖啡不會出什麼亂子,況且這可以是「個人嗜好」,與公序良俗或律法無涉,所以愛怎麼喝就怎麼喝,完全由當事人自己作主,恁誰也管不著。而這種「偏執」絕對是無傷大雅的,至於咖啡提神醒腦之餘,能否淨化心靈,筆者這麼想,和喝茶能消暑解渴定神,應該相去不遠吧?
縱觀全詩,作者善用象徵、隱喻等高層次的修辭策略,末段更以誇飾和反諷增強戲劇性張力,在末兩句張力達到飽和時,立即退場,結構尚稱縝密,佈局頗具巧思,而修辭方面更能參酌多種高難度的表意技巧,足見已有相當根基。引起筆者注意的是,除這首詩以外,作者的其它詩作,語言簡鍊意象精準,詩中的連接詞和介系詞使用謹慎且節制,沒什麼肥肉贅語,頗有吾師向明的風采。

015《中年男子自白書》∕紫鵑

常常想請風進來
可那多事的妻
把門窗關得牢緊
讓我一不小心就撞上山

山巒之間有一大片珍珠遺落在人間
爬入月彎眉心 世界忘記了我
一根白髮提醒早洩的秘密
將潮汐與股票漲跌狠狠貼在腦後

也想抱著恬靜夜色
而僅在呵氣的畫窗擦亮眼眸
北半球有妻推敲的風球
南半球有我墨跡未乾的哀愁

這門窗總關係著隔閡
在垂影老去的秋瑟中
國內的女性詩人,寫詩的格局一般說來多數不大,或許與國內的女權運動仍徘徊於權力的邊緣地帶,以及女性主義書寫觀點尚局限於小說領域,有相當的關連性。
女性詩人心思纖細,多數風格傾向柔美婉約,這是多數讀者對女性詩人的「固執化印象」。筆者一直留意網路的女性詩人,期待出現一個當代的「李易安(清照)」,具有雄渾的格局,風格無論豪放或厚實,可惜目前為止,尚無所獲。
紫鵑的詩,很典型的女性詩人風格,細膩柔美,清麗婉約。這首詩,之所以引起筆者的高度興趣,正在於它與紫鵑的多數作品,風格上「很不一樣」。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且往下看:
《中年男子自白書》,光看詩題,就肯定裡頭大有文章。一位女性詩人,卻以男性的觀點來寫「自白書」,如此的創意,就該頒個別出心裁獎,雖然,在字裡行間仍可以看到許多破綻,例如:「山巒之間有一大片珍珠遺落在人間 / 爬入月彎眉心」、「也想抱著恬靜夜色 / 而僅在呵氣的畫窗擦亮眼眸」,這麼細致的觀察和聯想以及動作,不大可能出自一個「中年男子」口中。詩人以異性觀點
來演出,筆者稱之為「變裝書寫」,這種偷龍轉鳳的書寫方式,筆者也經常作如此處理,筆者作品中,少作《黃昏列車》及近作《千羽鶴》,正是採取「變裝書寫」的策略。其實,讀者所在意的不是作者是否採行「變裝書寫」策略,而是使用這個策略時,作者對於異性心理的揣摩是否透徹,沒有留下任何破綻,換言之,如果掩去作者的性別身分,讀者仍堅定地相信這首詩是出自與作者恰恰相反的異性手筆,那麼這首詩可以說已經成功一半。更重要的則是,詩的本文中故事結構是否具有劇情張力,能深刻感人、印象深刻。
首節裡,「讓我一不小心就撞上山」此句,不知所指,從前三句中找不到線索,相當費解,若說該名男子正被其妻「軟禁」,或許勉強說得通,這樣的推理,
在第三節和末段似可找到劇情上的因果關係。
山巒之間有一大片珍珠遺落在人間
爬入月彎眉心 世界忘記了我
一根白髮提醒早洩的秘密
將潮汐與股票漲跌狠狠貼在腦後
主角自承是被世界遺忘的中年男人,因為既沒財富,又因性無能屢遭妻子嫌棄,晚景淒涼,這男人可真悽慘阿!
北半球有妻推敲的風球
南半球有我墨跡未乾的哀愁
對於自己的遭遇,這男人忍不住也發起牢騷,但也只能藉著發牢騷宣洩一下心中的抑鬱,到底還是無力改變現狀。
這首詩,採取第一人稱主敘述的觀點,有故事性的結構,但故事本身缺乏衝突性,難以深刻表現異性主角內心世界的哀愁,以致於張力薄弱,甚為可惜。所以,在寫實詩中,詩人首先必須把主角所處的現實環境裡的「共相」找出來,因為這是每個詩人都想得到作得到的,並且,進而以較不尋常的故事性來表現主角人物的「殊相」,那麼就能給讀者耳目一新的感受,並能表現出較大的格局。筆者以為,題材的選擇固然重要,但故事的構思、意象的醞釀和情緒的收放及段落間詞彙的剪裁等等,則是詩人必須深入放下功夫的。正因為寫實詩的特色是從共相中提煉出殊相,整個蘊釀過程相當艱辛,所以筆者在這方面下過最多的苦心,但收穫卻遠不如寫意詩(抒情和寫景詩),也就更能深刻體會杜甫,何以成為社會寫實的「百代詩宗」的道理了。

                                            
016在和平的長廊讀畫》──讀陳澄波先生∕嚴忠政

你走後,為了貼補家用
她們從彈孔篩過的花生和龍眼乾
賺取一九四七年以後的沉默
是的,沉默是一家人的柴米油
唯獨不缺的是你留下的遺言
鹹鹹的,像北回歸線切割後的壯志
醃漬成一尾惜以拌飯的和平
比鹹魚還鹹的,和平
站在嘉義街中心
這幅畫前面,噴水池洋溢的水彩
美化了插白旗子卡車經過的那一天
鋃鐺的太陽
就在火車站前面
你從未料及
慶祝日那幅畫裡的國旗竟迸出
你鮮活的血色
嘉義街外
整齊排排站的電線桿
手牽著手親密偕行的路人
所有的骨節都在畫裡
喊疼

寫實詩中,以人物詩最容易入手。以人物為題材的詩文,要寫得傳神、栩栩如生,讓讀者有「宛然如在目前」的鮮活感。以詩寫人,不是單純的人像攝影,對準焦距調整光圈,客人擺個POSE,必要時稍作化粧,補些燈光,按下快門就大功告成。以詩寫人,必須拿意象當鏡頭,以人物的人格特質、精神意識為焦距,言行功業、事蹟建樹為光圈,人物所處時代大環境為背景,透過聯想(想像的聯結)把人物的精神形象再現出來。所以,對於筆下的人物,舉凡生平、事蹟和作品等資料,在提筆之前,都應儘可能蒐羅、研讀,換言之,要有替他寫傳記的精神,如此,經過構思,濃縮出一個故事,再以意象來經營這個故事,加入作者自己的情感和價值觀,那麼,這個人物就能躍然紙上。
《在和平的長廊讀畫》,是一首相當成功的人物詩,主人翁是日據後期台灣畫家陳澄波先生,曾留學日本學習西方繪畫,不幸在「二二八事件」後的捕殺行動中犧牲。
你走後,為了貼補家用
她們從彈孔篩過的花生和龍眼乾
賺取一九四七年以後的沉默
詩一開場,詩人就以「追述示現」將時空拉到1947年「二二八事件」後的嘉義市,詩人選擇第一人稱旁白語氣,對著主角訴說,但始終技巧地避免第一人稱「我」的主動語氣出現,這是人物詩常用的切入方式。前三句,述說陳澄波遇害後,他的家人的境遇。家庭一旦失去男主人,就等於失去精神和經濟支柱,妻小生活立即陷入困境:
是的,沉默是一家人的柴米油
唯獨不缺的是你留下的遺言
鹹鹹的,像北回歸線切割後的壯志
醃漬成一尾惜以拌飯的和平
比鹹魚還鹹的,和平
「比鹹魚還鹹的遺言」,是「誇飾語」,被味覺化了的「遺言」,比鹹魚還鹹,每天用來拌飯,寓有不忘先人遺言的意思。剛「光復」後的台灣社會,民生凋敝百業蕭條,鹹魚、菜蒲(蘿蔔)乾等是島民日常三餐的家常菜餚。「醃漬成一尾借以拌飯的和平 / 比鹹魚還鹹的,和平」,整句尚有反諷的語意,「和平」竟然比鹹魚還鹹,叫人難以下嚥,如何情何以堪?
站在嘉義街中心
這幅畫前面,噴水池洋溢的水彩
美化了插白旗子卡車經過的那一天
鋃鐺的太陽
就在火車站前面
你從未料及
慶祝日那幅畫裡的國旗竟迸出
你鮮活的血色
嘉義火車站前圓環,正是陳澄波先生遇害地,畫家陳澄波曾繪有嘉義市街的水彩畫作,畫裡掛著國旗,是慶祝日的熱鬧街景。但是,畫家萬萬沒預料到,這是一面象徵暴力和血腥的國旗,連他自己也被這面殘酷的國旗吞噬了。詩人以「畫裡的國旗竟迸出 / 你鮮活的血色」隱喻意象,間接述說畫家陳澄波遇害的史實。
嘉義街外
整齊排排站的電線桿
手牽著手親密偕行的路人
所有的骨節都在畫裡
喊疼
詩人從畫家陳澄波的畫作【嘉義街】獲得創作靈感,全詩均圍繞在這幅畫作和畫家遇害前後的情形,這兩個相牽連的子題。「所有的骨節都在畫裡 / 喊疼」,結尾收束有力,骨節都在畫裡喊疼,象徵那個時代的臺灣住民,身心所承受的巨大痛楚,而且這種痛楚竟然還是「敢怒不敢言」的痛楚,只能透過畫幅來作無聲的反抗。
這首詩,結構縝密完整,從一幅畫得到靈感的線索,開展出一則具有史實背景的故事,題材上其實也兼有即物寫實的色彩。畫家陳澄波先生的和平精神,經由詩人細膩的筆觸和感傷的筆調,歷歷在目地再現出來。從畫家陳澄波遇害,帶出整個苦難的時代,陳澄波的犧牲和其家人的遭遇,正是整個時代的縮影。這種以小喻大的敘寫策略,足見詩人的用心。讀罷此詩,筆者感動莫名,不禁想起英國詩人T.S.Eliot說:「一個詩人如果到了二十五歲以後還繼續寫詩,必須要有歷史意識。」,筆者這麼想:一個詩人不應總是在小我的歡喜悲愁上原地打轉,他得逐漸開闊自身的視野和書寫的格局,深度參與這個時代,和現實社會的脈動相結合,才能不斷地以詩筆來記錄歷史,留下令後世人們動容的經典文本。
這首詩,筆者願意給予極高的評價,筆者相信,在臺灣的新詩史上,日後,這首詩一定不會缺席。

017《狐仙》∕鯨向海

—我是一隻秋日的狐仙,帶著騷味來到這城市,尋找我們的聊齋。

我在你背後已經走了很久了
紅綠燈,地下道,你的頸脊隆凸
走走又停停
這時代沒什麼刀光劍影的豪氣
停下來像一隻柔弱的粉紅無嘴貓
走的時候可口可樂的沁涼從吸管往上爬

你坐在車上
我就坐在車窗外變成風景
想起很多年前
這城市還有革命軍的時候
你脫下外衣和這個世界戰鬥
我是你的女人乘坐在馬上

唯一的座位現在落在捷運車站
之前坐過的是誰之後又是誰來坐?
愛情不過就是華美的男人走到我面前
時間的走道泥濘不堪
強壯的女人走到我面前
要我讓位
我是失去耳朵的畫家筆下
那些向日葵,不斷吶喊
但不會說話

你像我,我像他
我們都離開各自的座位太遠
大風吹,把列車吹離了軌道
靈魂滾進別人的眼睛
等時間到了
整個事件被擦亮打光
有人站起來讓出肉體的位置
慾望絢麗無比
我用來愛你的幾百年道行竟像污點一般
揮之不去了
車窗外面的風景是黑暗的咒語
我在其中哭泣
地板上濕漉漉
剛剛下過一種思想

車子靠站
遠始的洞穴湧進許多人群
胸毛蔓延,進了乳溝
誰的秘密基地被踩到
鏡片之後的兩處極地冰冷且遙遠
額頭上的工業污染
嘴唇淺淺
汗臭味流過整個城市的性感帶
是誰悄悄
又趁亂更換了愛人的性別
抓我的道士到底是男是女?

在巨大的秋天深處
曾經露出我的狐狸尾巴
手機一響,你全都忘記了
你名牌背包上的英文字
魔咒般鎮壓著我的法力
你親吻著哈日女子
CK的內褲裡有法式勃起
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
整個網路download著我的狐臭和奇譚
這個社會要求一隻妖精
也要放棄智慧財產權嗎?
但我不能斷尾
我是一隻狐仙

我只能打開了傷口
那裡的天空烏雲密佈
流著血的記憶洶湧飛過
月光如利爪的時刻
我是光滑著,沒有一片枯葉可穿的女子
在無限纏繞的街道裡
變成了一輛滑板車
我在你的耳道裡,胳肢窩下
迷路好久了
你就騎在我的上面
你還在跟誰戰鬥呢
整個世界早已
戰至你跟我
最後一兵一卒

對於詩人而言,「變裝書寫」是很魅惑的書寫策略,透過性別扮演,詩人以異性的觀點來述說一段故事,間接滿足生理上的某些潛在欲望,因為性別與生俱來無從選擇,所以不僅窺探異性的身體和心理,成為原始欲望;變裝為異性的幻想,更是從青春期便悄悄附著在每個人的潛意識裡。若非道德制約,這些綺思異想,恐怕不會是「夜行性動物」,只能在夢境和冥想中潛行。
然而,在文學的文本中,「變裝書寫」只是故事角色的性別扮演,只對作者
有意義,讀者所關心的只是故事情節是否緊扣人心,至於作者是否「變裝」則無關宏旨。
我在你背後已經走了很久了
紅綠燈,地下道,你的頸脊隆凸
走走又停停
這時代沒什麼刀光劍影的豪氣
停下來像一隻柔弱的粉紅無嘴貓
走的時候可口可樂的沁涼從吸管往上爬
時空場景是現代的都會一角,狐仙夾雜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詩人以第一人稱主動敘述帶出:
你坐在車上
我就坐在車窗外變成風景
「我」這隻狐狸精如影隨行的跟蹤「你」,不想讓你發覺我就在你左右。我在車窗外注視著你,而你渾然未覺,在你的視野中,我只是沿途出現的風景的一部份。語意中透露著些許的無奈與哀怨。
想起很多年前
這城市還有革命軍的時候
你脫下外衣和這個世界戰鬥
我是你的女人乘坐在馬上
時空在短暫的回想中倒退,那時你我正沉浸在愛戀中,雖然當時局勢混亂,但我在你的呵護中感覺到被愛的溫馨和幸福。作者使用「追述示現」,讓現實的景象和過去的時空重疊在一起。
唯一的座位現在落在捷運車站
之前坐過的是誰之後又是誰來坐?
愛情不過就是華美的男人走到我面前
時間的走道泥濘不堪
強壯的女人走到我面前
要我讓位
我是失去耳朵的畫家筆下
那些向日葵,不斷吶喊
但不會說話
其實,在時間的長河裡,愛情不過是從上游沖下來的一些片段記憶,又有誰能撈起什麼留住什麼?所以,何必在意座位上坐過哪些人,發生過多少次的愛情,那些都與我無涉。但是,眼前的紅男綠女,來去之間,對失去戀情的「我」而言,只有觸動不堪的記憶。透過「隱喻」,主角把自己設想成一株不能開口言語的向日葵,心中的抑鬱無從宣洩。
你像我,我像他
我們都離開各自的座位太遠
大風吹,把列車吹離了軌道
靈魂滾進別人的眼睛
跟隨情人後頭,主角坐在列車車廂角落裡,望著行將駛離的月台,彷彿彼此間的距離正逐漸拉開,而無緣的戀人近在咫尺,卻形同陌路恍如隔世。
「靈魂滾進別人的眼睛」,從旁觀者的眼眸中,對映出彼此都是被現實操控、被命運擺弄的可憐人。「靈魂」此句情感與現實虛實互補,委婉曲折生動感人。
等時間到了
整個事件被擦亮打光
有人站起來讓出肉體的位置
慾望絢麗無比
我用來愛你的幾百年道行竟像污點一般
揮之不去了
車窗外面的風景是黑暗的咒語
我在其中哭泣
地板上濕漉漉
剛剛下過一種思想
列車行將進站,車廂走道兩旁亮起燈光,陸續有人下車,此時「你」起身下車,雖已發覺「我」的存在,但卻視而不見。傷心的「我」望著反映車窗玻璃上自己的臉容,不禁悲從中來。想起「我」對「你」無悔的深情,甘願放棄自己的修為和所有的一切,如今分手後「你」視「我」的付出如敝屣,讓「我」感受到莫大的屈辱。「車窗外面的風景是黑暗的咒語 / 我在其中哭泣 / 地板上濕漉漉 / 剛剛下過一種思想」,相當細膩的筆觸,此時主角狐仙的內在情緒達到高點,讓人為之鼻酸。
車子靠站
遠始的洞穴湧進許多人群
胸毛蔓延,進了乳溝
誰的秘密基地被踩到
鏡片之後的兩處極地冰冷且遙遠
額頭上的工業污染
嘴唇淺淺
汗臭味流過整個城市的性感帶
是誰悄悄
又趁亂更換了愛人的性別
抓我的道士到底是男是女?
列車靠站,乘客湧進車廂,「我」無意間觀賞到這幅世俗男女的眾生相:擁擠的車廂內,空氣中汗臭彌漫,彼此肢體不得不相互碰觸,但這些碰觸並不是令人愉快的經驗。詩人隨即將劇情由主角的內心世界,轉移至身邊周圍的人和事,回到現實。
在巨大的秋天深處
曾經露出我的狐狸尾巴
手機一響,你全都忘記了
你名牌背包上的英文字
魔咒般鎮壓著我的法力
你親吻著哈日女子
CK的內褲裡有法式勃起
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
整個網路download著我的狐臭和奇譚
這個社會要求一隻妖精
也要放棄智慧財產權嗎?
但我不能斷尾
我是一隻狐仙
相愛的人,熱戀時總是「故意忽略」對方的身世,和性格習慣各方面的缺點
而分手前卻又能雞蛋裡挑骨頭,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被對方無限放大,百般挑剔。這段裡,主角幽幽道出這個移情別戀的男人,變心前後迥然不同的言行,「在巨大的秋天深處 / 曾經露出我的狐狸尾巴 /.手機一響,你全都忘記了」,分手前雙方蜜意濃情,男方雖然知道主角的狐狸身份,卻不在意。但是一旦濃情退卻,恩愛不再,男方卻開始嫌棄主角的狐狸身份,並且很快地轉移目標,「你名牌背包上的英文字 / 魔咒般鎮壓著我的法力 / 你親吻著哈日女子 / CK的內褲裡有法式勃起」,以近乎殘酷的言行來傷害這隻癡情的狐仙。無奈的主角甚至自問自省:「整個網路download著我的狐臭和奇譚 / 這個社會要求一隻妖精 / 也要放棄智慧財產權嗎?但我不能斷尾 / 我是一隻狐仙」,難道是自己的癡心錯譜了嗎?還是社會禮教根本容不下這段「人狐之戀」?人類社會就這麼地缺乏同理心和想像力,不能包容善良的「異類」嗎?」這段文字,借今昔的「對比」,來「反諷」男人的善變與無情,讓人讀後不勝欷歔。
我只能打開了傷口
那裡的天空烏雲密佈
流著血的記憶洶湧飛過
月光如利爪的時刻
我是光滑著,沒有一片枯葉可穿的女子
在無限纏繞的街道裡
變成了一輛滑板車
我在你的耳道裡,胳肢窩下
迷路好久了
你就騎在我的上面
你還在跟誰戰鬥呢
整個世界早已
戰至你跟我
最後一兵一卒
末段,詩人以奇詭的想像引領讀者進入主角的內心世界:狐仙打開內心的傷
口自我檢示,傷口彷彿天窗,天空裡烏雲密佈,暗示主角的心情沉重晦暗,且不時有「流著血的記憶洶湧飛過」,暗喻以往不愉快的記憶如影隨形。而此刻的主角,這隻癡情得無可救藥的狐仙,仍幻想著:「我是光滑著,沒有一片枯葉可穿的女子 / 在無限纏繞的街道裡 / 變成了一輛滑板車 / 我在你的耳道裡,胳肢窩下 迷路好久了」,叫人不禁心疼心酸,為狐仙的癡心抱屈。
傳記中的狐仙,在詩人的慧心和巧思下,竟然穿梭時空來到現代世界,為一段和凡夫俗子間的愛情,而不惜放棄數百年的道行,這樣纏綿悱惻的故事情節,可謂現代版的「聊齋」:浪漫的愛情大悲劇,令筆者讀罷動容不已深思再三。


 

( 創作文學賞析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rehtoric520610&aid=11485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