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我
喝我的血
喝我的奶
喝我的口水
喝我的肉汁
喝我的愛液
喝我的痙攣
喝我的不貞

在賞味期限之內
（製造日期見棺底）〈鋁箔包  陳黎〉

如果人與人之間，有所謂緣分的話，采芹和「文藝青年」，應該算很
有緣吧！

他是她在網路認識的第一個會背詩、讀詩、寫詩，和自己是完全不同
光譜的清純男人。他對她沒有、或者說不敢有非分之想，反而讓她放
心告訴他任何事，包括她複雜而纏綿的情史。

她則是他第一個在網路認識，能在半夜無所不談的「人妻」，明知道
她已婚，且交過美術系男生、攝影師等又高又帥的男友，不夠帥、又
大采芹好幾歲的他毫不介意，樂當她的愛情軍師，一點一點進入她的
生活。「反正，她不會是我想要娶的那種女人，更何況她已婚，不過
是每天講講話，又不會死！」

把那張名為「愛無比荒涼」的自拍側臉PO上部落格的那天，是張采芹
的34歲生日，老公原本說要早點回家，帶她到天母法樂琪吃法國大餐
，她苦苦等到九點多，老公一通道歉電話，說今晚還是有應酬不克分
身。

「沒關係，你忙吧！」她掛斷電話，眼淚奪眶而出，想不通，自己為
何失心瘋，當年還不到卅歲就嫁給一個和工作睡覺的男人。

她不禁想起下午在市圖借的陳黎新書裡的詩：「工作」

她夢到自己變成「工作」，因為他對她說：「我最喜歡工作。」多年
來，她一直希望能貼近他、擁有他，卻似乎無法恆久地佔據他的心，
他的身體。這次，終於如願以償。她夢見自己變成「工作」兩字，寫
在一張小紙片上，被他放進錢包，放進他褲子左邊的口袋裡。她安心
地躺著，感覺他身體——特別是下體——的亢奮、激動、疲憊、沉潛
，當他走路、說話、工作、休息時，甚至當他跟客戶調情時。她從來
沒有感覺自己如此地接近他。「啊，『工作』真好！」在夢中，她滿
意地微笑，入睡。

「要是我也能變成『工作』就好了。」她擦乾眼淚，闔起書，在生日
夜，又上網找慰藉了。一上MSN，美術男立刻敲她，約她出來慶生，
但今晚她不想理他，想獨自沉浸在「棄婦」的悲情中。

說也奇怪，美術男在紐約時，兩人克服日夜顛倒的時差，天天在網路
虛擬做愛，享受文字帶來的想像快感，等到他追回台灣，上了一次床
，一直纏著她，她反倒沒興趣了，卻又狠不下心拋棄他，關係就一直
僵在那邊。

她蒐尋MSN的聯絡人清單，自稱調派上海的美商型男，依然沒上線。
他已失蹤整整一個月，之前每天急著找她談情說愛，如今卻人間蒸發
。「到底是怎麼樣啊！我們連面都還沒見過，是怕我騙財騙色，才要
躲我嗎？」

她心情更糟。哀怨地在部落格PO文，只簡短說今天是她生日，卻只有
一個人，然後把格主照片換成那張帶著憂鬱美的側臉。馬上有好幾個
格友回應祝她生日快樂。

其中有一個人署名「文藝青年」，看到她的暱稱「愛無比荒涼」及那
張照片，用悄悄話留言給她，說很巧，他剛才看完江國香織的新作「
愛無比荒涼」，覺得采芹的照片看起來，像書中那個為愛癡迷瘋狂的
女主角，然後送采芹兩句詩：

「不，它不叫閃電而叫愛，不然何以尖亮如鐵釘，刺在心裡卻像冰淇
淋？」

他說，他剛買了陳黎的新書「輕／慢」，後面有一首短句組成的詩「
閃電集」，其中這兩句，頗能道出「愛無比荒涼」的那種尖刀刺入胸
膛的冰冷。

采芹啊地一聲，連忙翻開手邊的詩集。他們竟然看的是同一本詩。事
實上，這是她在市圖借的第一本詩。她大學讀商學院，愛搖滾樂及跳
舞更勝文學，「屁啦」經常掛嘴邊，從小就不是文藝美少女，實在是
這陣子為情所苦，看到書架上這本詩，隨手翻翻，覺得有幾首寫得很
棒，才借回家細讀，沒想到因此認識文藝青年。

她回覆文藝青年的留言，說好巧，她今天同樣剛借了這本詩，也讀到
了閃電集，但她比較喜歡下面這幾句：「你胸前的高麗菜長得真好，
被我們的目光掩蓋，灌溉。」

文藝青年看了哀怨人妻的留言，臉上立刻三條黑線，不禁笑出來，感
覺兩人想法是完全不同頻道，差點就回她「不知道妳的高麗菜，開了
花會是怎樣？」自己還嘿嘿嘿地乾笑。

采芹說，書裡有首講工作的，我更喜歡。文藝青年馬上到陳黎網站把
這詩找出來貼給她。

「哇！果然是文藝青年啊！待我快快把這網站設為我的最愛。」

由於在部落格留言來留言去的很麻煩，她很快把MSN帳號給他，開啟
另一個從未有過的聊天經驗。

文藝青年在一家出版社工作，負責編文學書系，未婚，年近四十，家
住高雄，這又和采芹是另一個共同點。

「你該不會是沒交過女朋友的宅男吧？」人妻問。

「當然交過啊！我又不是竹科男。不過上段感情談得很淒慘，女友最
後移情別戀，愛上已婚的上司，陷得太深怎麼也挽不回，只好認輸分
手了。」

「ㄜ~你怎麼看外遇這檔事？」

「感情這種事，有時很難說的，不是你想控制就控制得來的。就像秋
颱，總在不該來的時候來，你本以為久旱甘霖，誰知最後卻氾濫成災
。妳怎知，你的最愛，不是結婚後才出現？我沒有那麼假道學啦！」

「呵呵，果然是文藝青年，連MSN都像在寫詩呀！」

「妳結婚了嗎？我看妳婚姻欄寫『其他』，是已婚、離婚、還是準備
離婚中？」

「你認為咧？我長這樣，會沒人要嗎？我結婚了，還沒離，只是才結
了三、四年，就很淡了，老公一個禮拜總有四、五天應酬到半夜才回
家，有和沒有也差不多了。」

「既然這樣，當初為何要結婚呢？我若哪天結婚，除非不得已，一定
會盡量早點回家陪老婆。」

「好純情喔，LKK文藝青年！話不要說得太早。哪個男人晚回家，不
都是說因為工作情非得已。男人的話，聽聽就好，不要當真。」

就這樣，從此每天晚上她洗完澡，等待一頭長髮風乾的兩小時，就和
文藝青年天南地北、無拘無束地閒聊。受他影響，她開始寫起詩來了
，還硬逼著他當作文老師，幫她修改字句，說要參賽。

他被她傳染，也學會開她玩笑：「吼，幫你體檢詩，還不如幫妳體檢
身體輕鬆。」

「來啊，我給你體檢啊！你好壞喔，好的不學，幹麼學我啊！」

她剛開始寫的詩，都和性有關，什麼插入、洞窟之類的露骨字眼都出
來了。「可不可以不要那麼Ａ啊，美女，我實在改不來呀。」

「人家就是不會寫，才要你教啊！你不是文藝青年嗎？這名字取假的
喔？哪有人自己叫自己文藝青年，屁啦，我看你是浪得虛名吧！」

他禁不住人家激，只好又細心地把她的詩句順一順，把插入改成纏綿
之類較文雅的字眼，還被她反諷，「纏綿」不也很通俗嗎？

不過，采芹偶而還是有很感性的時候。像今晚，她的MSN暱稱就很文
藝：「好想吃冰淇淋口味的雲喔！」

「好想喝香草口味的風！」文藝青年對了這句。她回了一個笑臉。

「那我是什麼口味的風呀？」

「如果風也有所謂的性感，妳就是了；如果風也有清純的風，妳也是
。」後面附上一個紅心。這是文藝青年最露骨的表示了。

她的心頓時感到暖暖的。原來，不用肢體接觸，不用網路做愛，單純
的幾句詩，也可以讓人這麼窩心。

他絲毫不曉得，乳癌的陰影離采芹越來越近，她的愛情賞味期，很可
能快到期了。

那晚她下線睡覺後，文藝青年在她部落格悄悄留下幾句蔣勳的詩《輸
》：

一向揮霍慣了

今夜

我以整個星空

賭你的美貌

那是一定全盤皆輸的

那晚，她睡得特別好，夢到他派星星快遞冰淇淋口味的雲給她....。
（待續，應該快寫到完結篇了）

註／常逛我部落格的人應該會發現，我很喜歡陳黎的詩，曾介紹過好

幾首，所以這篇特別把和陳黎相關的情節及幾首詩用進去，我個人偏

好把詩寫進小說中，希望這種情節安排沒有太突兀，以下是陳黎網站

http://www.hgjh.hlc.edu.tw/~chenli/index.htm    他所有作品盡收錄其中，

快設為我的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