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你的牛肉面
皇甫岑推開辦公室的門,抱怨道:
「林總,你這個人哪,非得事必躬親啊,後天等那批貨好了一塊報豈不省事?」
她把報表往桌子上一擱,「你自己先看,有疑問再問我。」就到空調處對著冷風吹,「哎,老闆的空調是比我們的涼快呀。」
林命嘉笑而不語。他看到她的紅色連衣裙在空調風下迎風飛舞,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肌膚微豐,皮膚白皙,額頭光潔飽滿,眼睛並不算大,卻清澈似水,靈光閃動。她的牙齒小而細碎,像白色的貝殼。說話的時候,嘴唇微嘟,唇角上翹,帶著一種嬌俏的嗔怪。紅色的連衣裙號似乎小了點,有點緊繃,可是愈發顯露那一身活力四射的青春氣息。她學的是財會,來他們公司前在別處做過幾年,算來應該有二十五六歲了吧,可真是女人最好的年紀。林命嘉猛然回眸,老天,他都想到哪兒了?
皇甫岑在考慮著如何向老闆請假的問題。林命嘉在他的下屬面前扮演的形象,一直是那種穩健、謹慎、不苟言笑,還有點威嚴。可在她眼裡不是這麼回事,她知道林命嘉和她一樣也是眷村出來的,有過打工的經曆,吃過無數的苦,才到今天的地步。所以她心底裡認為他們是一樣的人,沒有差別到哪去,也沒有什麼溝通不了的。她尊重他佩服他,但她並不像別人一樣怕他。
她來林命嘉的公司求職時,是直接要求自己工資的,列舉她的同學們在別處的高待遇,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和把握。她說你可以每個月扣我三百元,三個月後如果我達不到你的要求你可以直接裁員。她嘟著嘴,長睫毛下閃著笑意,那是一種頑皮的自信的挑釁的笑。林命嘉難得遇到這樣的應徵者,當下馬上錄取。
皇甫岑果然是有這種資本的,她做起事來風風火火,但又謹慎細心,公司營銷上的問題也能提出獨到見解,加上本身熱心腸,自來熟,沒過多久就和同事們打成一片。她直言直語,輕怒微嗔,全表現在臉上。
她常有讓林命嘉措手不及的言談,她有時在走廊上碰到了他,突然歪頭作不可思議狀:「林總,你居然會穿這類衣服?」林命嘉正詫異,她那邊又說了:「至少讓你年輕,」作沉思狀,「五歲吧,還少說了呢,因為你本身就不老啊!」看他嘴角上溢出了笑意,她那邊卻嘻嘻地笑開了:「是不是這話很受用?男人哪!」搖頭,笑著走開了。
有時遇到公司小型聚會,別的女士還在扭捏推辭,她已經豪爽地舉杯仰頭一飲而盡,有時林命嘉實在不能喝了,同事們就打趣:「皇甫小姐酒量那麼好,替林總喝一杯吧!」她就甩開林命嘉阻擋的手,用廣東腔調:「小意希啦!」喝完不忘問一下:「姿勢夠不夠帥氣?」
她說:「林總,你給我細細聊聊你的創業史好嗎?那將成為我奮鬥的楷模。」
她仰著臉無限遐思:「我希望有一天我也有自己的公司,開紅色的跑車,出國旅遊,海邊有別墅......」
然後又皺著眉,「那得奮鬥多少年呢,四十歲的男人是風華正茂,四十歲的女人可就快凋謝了吧?」
她難得有這樣憂傷的安靜,林命嘉就逗他:「嫁個有錢的老公不就得了。」
她說:「所以我常恨我自己長得不夠美豔啊,沒辦法一下子就釣到金龜婿!你要是體恤自己的員工,就好好地給我留意一下」扳著指頭「年紀不能太大,外貌不能太不帥,不能花心,是白手起家,能吃苦啊,成熟,穩重,寬容,喏,就比著你這樣,但是要比你年輕,沒有你嚴肅,有這樣待字閨中的精英等著我嗎?」
她口無遮攔心無旁騖誇誇其談,林命嘉卻有點說中心事般的面色潮紅,幸虧他那種膚色是看不出的,還有一點點難過,他真的有那麼老了嗎?絲絲縷縷,這個女孩像個線團子在他身邊繞來繞去,剪不斷理還亂,她嚴重影響了他的正常思維。他有點惱火她,還有他自己。
皇甫岑想好措辭,走到林命嘉桌前:「我的帳做得怎樣?這個月沒出過什麼差錯吧?我還替他們銷售部做過一次營銷方案呢。」
林命嘉「嗯」一聲等待下文。她說:「那個營銷方案策劃的可以吧?我絕對功不可沒的哦~看在這點上,我能不能提個小要求?」
林命嘉笑道:「什麼要求?」
「請假三天,不扣工資!」
「什麼事?」林命嘉低頭看報表,她一向詭計多端,喜歡討價還價。」
「搬家,還有終身大事行不行?」
「不行!頂多就明天一天。」林命嘉面無表情。
皇甫岑想不到今天老闆這樣嚴肅,無可奈何歎口氣:「一天就一天吧,誰叫我是領薪水的呢。」
她推門出去時,聽見林命嘉在後邊說:「下禮拜去上海參加新產品發布會,你也去。」
她正是討了沒趣哭喪著臉,轉過頭來就笑靨如花:「真的嗎?上海我還沒去過呢,太高興了!」林命嘉可以想像到她是蹦蹦跳跳地走出去的。
皇甫岑其實喜憂參半。搬家,從哥哥的家搬出來,她是下定決心的,明天一定要搬。
在哥哥家住了四年,她何嘗舒心過?哥哥三十幾歲在單位已經做到科長的級別,這對一個從鄉下出來毫無根基的人是不容易的。他一天到晚疲於應酬,難得在家碰到。嫂子對她從客氣到冷淡,只不過對於給她介紹對象,始終有滿腔的熱情,好似嫁不掉就得賴在她家一樣。哥哥對她的好自是沒話說,介紹工作,頻繁的零用錢,可是誰能長時間經起枕邊風吹?
前天晚上,嫂子在廚房壓低嗓門,卻是她絕對能聽到的聲音對她哥說:「你得勸勸小岑,南易的條件多好,今年催著趕緊把婚事辦辦,免得夜長夢多,人家的條件哪點配不上了?咱也得考慮考慮自身的狀況,又沒個正式工作,眼看就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了!哎,現在的女孩心都大呀,誰像我那會兒不看條件傻乎乎地相中你這個窮小子,咱也不是沒條件挑肥揀瘦...」
皇甫岑沒聽下去就怒氣衝衝推門而出。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邊走邊淅瀝嘩啦地哭了一場,不自主給南易打了電話,那邊一會兒騎著摩托就神速奔來,自然是百般愛憐:「怎麼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她靠在他胸前不無憂傷:「你呀,誰叫你不夠格娶我?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可就是不想嫁給你,這是最大的悲傷。」
南易哈哈道:「這不叫你傷心,而是我該撞牆。」他拍拍胸脯,「看看我南易這體格,這氣度,這英俊,怎麼說也是個搶手貨,怎麼在你眼裡就成廉價品了!?」
皇甫岑噗嗤一下笑了:「自戀狂!」
憑心而論,皇甫岑何嚐不知道南易的條件配她是有餘,一米八多的個頭,陽光英俊,活力四射,一家三口都在國稅局上班,父母早就給他另外買了房子,並裝修完畢,只待結婚。當初,南易的父母是不同意皇甫岑的,相貌雖然過了關,畢竟沒有個正式工作,家又在鄉下,不想兒子一天比一天地迷戀,父母扭不過,也只有勉強答應。可一提到婚事,皇甫岑總是以各種理由敷衍,南易父母只有作罷,靜觀其變吧,反正明擺著,被耽誤的絕不會是兒子。
對於愛情婚姻,皇甫岑在心裡一直有個難言的結。十幾歲時,在少女的夢想裡,她的愛人即便不是騎著白馬的王子,也起碼是個騎士,有能力有事業有雄心,帶著她一路廝殺,穿過貧瘠,落腳到一個海闊天寬的領域,一個與她原先生活世界截然不同的新天地,奮鬥,獲得,驚喜-----那是她的夢想,也是她根深蒂固的嚮往。
她那樣的女孩,上學時不是沒人追,可讓她動心的一個也沒有。不是長得不夠帥,就是被她貶低為幼稚得夠嗆。等到上班,嫂子一個個沒少給她牽線,可是她又暗恨嫂子未免太低估了她的水準,難道單憑一個鐵飯碗就足以配得上她嗎?!
到南易,已經是條件最好的一個,不可免俗,她也喜歡颯爽英氣的帥哥,何況家庭條件又相當優越,這樣就正兒八經地交往起來。不經意間,就是一兩年了。可是了解得越深,她就失望的愈狠。
南易是軍人出身,分到稅局,有吃有喝有外快,已經是相當的滿意,加上父母大小事都全權包辦,在他的世界裡,沒有挫折和困苦,一切都是春光明媚大好河山,奮鬥啊、突破啊,壯志啊,這些對他不僅僅是不需要,簡直就是奢侈品。「本職工作不出差錯就行,想那麼多幹嘛,知足常樂,享受當下,我覺得我這樣活著就挺好。」南易不止一次亮明自己的人生觀,對他來說,在電腦上玩遊戲比起挖空心思升職賺錢有意思得多。
皇甫岑不是他交往的第一個女孩,可是漸漸的,這個時而豪爽帥氣,時而優柔寡斷,時而雄心勃勃,時而稚氣可愛,一會嗔怒,一會嬌笑,這樣不可理喻又不可捉摸的女孩,讓他越來越無法自拔。
那一次,在他新房子裡,趁著一點點酒勁,他死勁把她抱在胸前,涎著臉一路吻下去,眼睛眉毛耳垂嘴唇脖子,在他的煙味酒味和男人特有的氣息裡,她也有點意亂情迷,再也把持不下去,兩人跌倒在床上。
她注意到他的有條不紊,就輕笑:「老手啊!」他喘著氣說:「難道你是第一次?」她哼了聲你太小看我了吧!心裡就歎氣: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還沒有嚐過男人的滋味,在現在的社會,會不會已經不是純潔,而是有點可憐了呢?-----雖然這不是她愛的男人,但也有足夠理由來放縱一下自己了。他挺進去那一刹那,她哎呦一聲抓緊床單,心想真不是一般的疼。上面的人卻正是激情迸發,一味地信馬馳騁,哪裡注意到下面佳人皺緊的眉頭。
過後他摟著她俯在耳邊輕笑:「真的是第一次啊!」她冷笑:「你以為我會守身如玉只為今天等到你?不過,從今天這個事件,我又發現了你一個缺點,一只想著自己,特自私,這就是獨生子的特征!」他對她的批判嘻嘻一笑不以為意,毫無疑問,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單這一點就讓他竊喜不已。她注定就是他的女人,他覺得勝券在握。
他時不時給她打電話:「親愛的,我想你了!」壓低聲音撒嬌地:「姐姐,我想要嘛!」她跺腳,歎氣,理想中她的男人起碼比她大五六歲,體貼溫柔,喊她寶貝蜜糖公主,可是現在,這個大男孩還小她兩個月,對她撒嬌?天呢,她長歎,老天咋就這麼給她作對哪!可她還是去了,為了她可愛的弟弟,她的第一個男人,這個心底坦蕩性格單純的男人她也許並不是不愛,而是相較於她曾經的期望,懸殊稍微有點大?!
而這個男人在床事上,給她感受是:直奔主題,槍刀馬利快,戰鬥刹那間就宣告結束。剛開始幾次,他還知道完事後摟著她聊聊天,漸漸地,就是老夫老妻了,不是呼呼大睡,就是交待一句:親愛的,你先睡吧。就轉臉一頭紮進電腦裡不亦樂乎了。
這個時候,她躺在床上那個恨呀:這不是她要找的男人,絕不是!這也不是她要的愛情,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