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嫂

張光國
 
第壹節

　　　　　　　　　　　　　　
　　晨曦微露，山嵐流蕩。從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莊稼葉子拉衣服的聲音和沈重的腳步聲。壹會兒，從幾乎被莊稼吞沒的田間小徑上走出來壹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婦女，她皮膚粗糙，被陽光曬黑的臉膛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壹雙泛黃的眼睛透露出疲憊的神態，她右胳膊挎著壹個塞滿了青草的大筐子，缺著小拇指的左手抓著筐子把兒，向左傾斜著身子，顯出吃力的樣子。她叫付水蓮，是杏花峪王慶明的老婆，因為叫王慶明用菜刀砍掉了壹個小拇指而被人們私下裏稱作“九指嫂”。九指嫂天不亮就來到自家玉米地裏拔草，拔了草舍不得扔掉，就順便帶回家餵那壹大群嘎嘎嘎叫的大白鵝。
　　終於快到村了，九指嫂挎著筐子依在地頭的小土嶺子上，松開左手，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臉上露出了壹絲笑容。這時候，她突然聽到壹陣“嗚嗚”的女人的哭聲。誰？咋了？九指嫂挎著筐子快步向哭聲傳來的地方奔去。
　　哭聲來自王祥山家的杏園子。園子頭上用鐵絲和棉槐條子做成的寨門被砍破了，破碎的寨門邊橫躺著壹只四肢僵硬的狼狗，狼狗旁蹲著壹個披頭散發痛苦失聲的二十五六歲的少婦——王祥山媳婦崔雪妹。
　　“她嫂子，妳這是咋得了？”九指嫂關心地問。
　　崔雪妹擡起頭，壹臉憔悴，淚痕斑斑，她睜開紅腫的眼皮，瞳孔慢慢地放大，突然怒喝道：“都是妳該死的男人……”她抄起壹個木頭墩子，壹下子砸在九指嫂的右手腕上。九指嫂尖叫壹聲，左手握著受傷的手腕，壹連退後四五步，眼瞪得圓圓的，流露出震驚、痛苦、悔恨、愧疚、哀怨的復雜的神情。
　　又是她男人王慶明做的孽。王慶明的大閨女都上大學了，他卻不管不顧不知好歹沾花惹草。他在村裏開了壹家私人診所，與女的接觸的機會多，利用她們愚昧無知和給她們壹把青草就引出兔子來的心理，使不少女的上了他的套，成為他的相好。而這崔雪妹卻是壹個例外。崔雪妹本來就是娘家的綰頭（即最漂亮的女子），結婚後與丈夫恩愛無比得魚水之歡，變得更滋潤、豐滿、嫵媚動人，但她念過高中，知書達理，為人正派，連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都不會，叫王慶明這登徒子寢食難安。這幾天她的丈夫外出聯系杏的銷路去了，等到九指嫂拔草去了，王慶明就趁著黎明前的黑暗，拿藥毒死了她的狼狗，用大斧頭砍破了她的寨門，闖了進去，壹下子扭住她的雙手，用嘴巴堵住她的嘴，不顧她的反抗，把她摁倒在看園屋的床上……這樣的事情，說給丈夫和公婆，他們非要她離婚不可。象她這麽壹個生了雙胞胎已作了絕育手術的女人要再嫁人因為不能給人家生孩子那可就難了。所以，她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
　　“妳撕碎他吧！妳殺了他吧！妳告他叫公安局抓他坐監牢獄吧！”九指嫂喊叫著跌跌撞撞地往家裏跑去，草也不要了，筐也不拿了。她感到天昏地暗，好象天要塌下來了。老天爺呵，妳為什麽叫俺嫁給這麽壹下禽獸不如的男人？！妳為什麽要叫俺受這沒完沒了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