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說明:九月三十日到四川省廣漢市的房湖公園,向位於園內的“覃子豪紀念館”中詩人覃子豪的大理石雕像獻花,照片中左起:作家陳立基、雲鶴、詩人周道模。
覃子豪老師一九六二年來菲授課,曾留下數首與菲律濱有關的詩:《T. Pinpin之晨》、《致薇金妮亞》、《碧瑤》、《麥堅利堡》、《塔阿爾湖》,以上五首均已在報刊上發表:另有《黎剎廣場》與《巴士河》兩首詩未成,覃師已病發入院,但亦已臨定稿階段。
塔阿爾湖即Taal Lake,屬全為陸地包圍的內湖:但如果根據一七三四年繪製的Murillo Velarde地圖,塔阿爾當年是個小型的內海,以頗陝的海峽與Balayan海港相通。從一七五二年至一九一一年塔亞火山曾數次大爆發,把與大海通道的海峽堵死,而形成今日的塔阿爾湖。
覃師的《塔阿爾湖》是這樣寫的:
塔阿爾湖(註一)
值此殘酷的盛夏
鷹以凋散的翎羽比高於千仞的石岩
魚縱深於七噚的湖底
而鷹揚,魚逝,松溢芳香的油
湖在山下陷落,與海同夢
湖荒蕪如未種植的水仙花田
而山靈不死,躺臥死火山的穴中
與死了的湖之精靈們同睡
湖陷落,深邃如蓮心
山挺秀,青翠如蓮葉
千山,千葉,葉葉滴翠
意志的嶺峰上有我
立於千葉蓮的蓮瓣(註二)
立於千葉蓮的蓮瓣
非拈花微笑的尊者
非觀自在的如來
人說我乃一流浪的語言底鍊金術士
來自東方的慾望之港
在塔阿爾湖,觀金蓮花吐七色的火
而湖中的晶球已成盲目的灰瞳
死瞪著中呂宋藍色的長空
而虹已逝,銀日已沉
雄雞啞了嗓子,蛇失落了翅膀
金蓮花,像碎瓦般的凋謝
在此,我立磐石之側,如磬石
我臥浮雲之中,如浮雲
在此,迷魂之湖;在此,地獄的季節
在此,麵包樹不長麵包
葡萄藤不結葡萄
在此,我乃一流浪的語言底鍊金術士
值此殘酷的盛夏
塔阿爾,塔阿爾
你的水清?你的水濁?
我的慾望能溺斃於你的幻滅之眼?
能溺斃於你的無光之鏡?
你能照鑑我從不饑餓的石頭
以及沒有腸胃的雲
情人們呢,為愛情而死,死得其時
卻永遠活在童話般的傳說裏
湖之戀人們,常醉心於
至美之始,至美之終
我若葬於那未死滅之餘燼
值此殘酷的盛夏
我的慾望不變鱷魚(註三)
在火湖中,將淨化為一朵金色的蓮花
(註一)塔阿爾湖(Taal Lake)在菲律濱之大雅臺省(Tagaytay City)。湖中有死火山。一九一一年為最後一次之大爆發。
(註二)千葉蓮為菲島所產之一種蓮科植物,色青,大如拳,狀似蓮花,葉即蓮瓣,蓮瓣即葉。
(註三)傳說古代該地有一村女,甚美,與一外來之行商相戀,欲與之成婚,其母不許,並遭村民反對。據謂,如許其成婚,禍必至,全村將遭火山之熔岩覆沒。女不信,與此行商私奔。中途,遇火山爆發,乃被葬於熔流中,後變為湖中的鱷魚,村民敬之如神明。
覃師逝世時,我曾寫了幾首悼念的詩,其中兩首已收入《雲鶴的詩一百首》與在台灣出版的《沒有貓的長港》兩詩集中。而當時我有一首以塔阿爾為背景的悼詩已開始寫了,後來不知何故擱了下來,連草稿也遍找不到!覃師冥誕紀念,擬在《文藝副刊》上刊載紀念覃師的文章,我翻閱有關覃師的資料,才霍然從《覃子豪全集》首集中,翻出了我起草一段的詩稿!此乃詩的開始部份,只有四行,抄錄如下:
在這裡,您向盛夏的酷暑告別
漫山遍野的向日葵比太陽亮麗
從塔阿爾湖心昇起的輕煙
是飄然而降的彩雲,如夢似把您圍繞
在這開首的四句中,我以「盛夏的酷暑」與覃師《塔阿爾湖》一詩首句「值此殘酷的盛夏」相呼應,而第二句中「向日葵」,乃暗含覃師一九五五年出版的詩集《向日葵》在詩壇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的事實。
我上面錄的四行詩,雖是一首悼詩的開始,但我相信,這四行可以作為一首完整的詩而獨立存在,是以謹此將此詩獻給覃子豪老師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