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與詩歌暨華海詩歌國際研討會論文（上）‧
東南亞華文生態詩選讀　
--兼談菲律濱對生態的摧毀與詩人們的努力

東南亞華文生態詩選讀

引言
　　生態詩在中國詩的境域中，是有長久歷史的一種體裁，杜牧的《秋夕》、陶淵明《歸田園居詩》、王維《山居秋暝》及李白的《蜀道難》等等，都是山水名篇，都是詩人從大自然直接的體驗中領悟出人生真義後而成的不朽之作。
　　但中國現代詩壇中詩人與評論界對生態詩進行較深入的研討，時間並不久遠，東南亞各國的華文詩壇尤然；而我所生長的菲律濱的華文詩壇，對「生態詩歌」的研究，可能更不深入。
　　東南亞華文詩人對心象的探討的詩作，表面上數量遠遠超過對自然現象的描述。從非常有限的資料中，我選出東南亞華文詩人團體《東南亞華文詩人筆會》的機關刊物《東南亞詩刊》中幾首華文詩來討論。必須加以說明的是，我之所以選取這一本詩刊原因有二：其一、這一本刊物是目前唯一集體展現東南亞華文詩風貌的刊物；其二，刊物中以大自然生態入詩的華文詩，不僅僅我選出的七首。這個事實表明在東南亞各國中的華文詩壇，生態詩的理念即使缺少有形的推介與倡導，但在東南亞華文詩人的創作中卻不斷地湧現，這潛在的現象是值得我們欣慰的。

東南亞七國華文生態詩選讀
　　顧名思議，東南亞國家的地理位置是在亞洲東南部的國家。這些國家包括：
　　緬甸（Burma/Myanmar）；老撾（寮國）（Laos）；越南（Vietnam）；泰國（Thailand）；柬甫寨（Cambodia）；汶萊（Brunei）；馬來西亞（MALAYSIA）；新加坡（Singapore）；印度尼西亞（Indonesia）；菲律濱（Philippines）；東帝汶（Timor Leste）。
　　「東南亞華文詩人筆會」目前會員來自七個東南亞國家：越南、泰國、汶萊、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菲律濱。現在讓我從《東南亞詩刊》七國的作品中每國選出一首：

詩之像　
越南　文錦寧　
　　一陣清新的晨雨過後
　　剛睡醒的那株向日葵
　　開始挺挺翹望
　　東方天際
　　彩虹後面
　　露出紅紅臉龐的
　　朝陽

　　展現詩時
　　笑靨
　　相映成趣
　　一瓣瓣
　　嬌艷得教人嚮往欲醉
　　詩的芳容
越南，雖然是一個多年受戰火燃燒摧殘的國家，但在這一首詩中，我們感受到的是對自然現象正面的歌頌，以清晨雨後的向陽花象徵「嬌艷得教人嚮往欲醉」的「詩的芳容」，這首詩等同了詩人對詩與對自然的愛。

地上的節慶　
泰國　今石　
　　潑一天喜雨，哦這神之水
　　洗滌去了去歲
　　花車隆隆壓過街道
　　載來了異國火熱的新年
　　載來了幸運之水
　　從四面八方降臨
　　喜雨流向土地
　　幸運之水流向土地
　　把乾熱堅硬的泥土
　　潑濕滋潤，讓草芽
　　鑽出欣喜的地面
　　讓樹葉挺向天空
　　讓鮮花映著笑臉
　　和稻種一起播下去
　　
　　從河流來的，歸向海洋
　　從泥土誕生出來的
　　走向泥土。為母親而驕傲吧
　　我在學會的語言中成長
　　和著尤加利樹，和著湄南河
　　和著我雙手繡就的田園魚塘
　　泥土是充滿愛的
　　母親是沒有國界的

　　我的腳走到這裡
　　就是她所親愛的孩兒
　　我融入地上的節慶——
　　歡騰的潑水的洪流中去
　　懷揣著巨大的祝福
「地上的節慶」據我了解，應是指泰國的潑水節。從人為的潑水聯想到自然降雨的現象，以及天降甘露對大地的滋潤，對草芽、樹葉、鮮花、稻種正面的影響。而詩的第二段詩人借生態環境來抒發對泥土（母親）的愛，「泥土是充滿愛的／母親是沒有國界的」充份表現出詩人大同世界的中心思想。

泰寧世界地質公園　
——九龍潭「天穹岩」下　
汶萊　海庭　
　　一
　　企仰望著你　千瘡百孔
　　頑風的意　柔水的情
　　天工巧手　畫意濃
　　窺你內腑
　　隱藏著天機
　
　　風化　水洗
　　千萬年天籟
　　佈下天羅地網
　　這意象萬千　驚嘆不已
　　自然美景造形
　　竟如此絕
　　我拾級而前
　　默默
　　聽山的笑語

　　二
　　什麼山　什麼岩
　　什麼峰　什麼崖
　　什麼脈
　　斷裂　陷下　躥起
　　正看　側瞧
　　淅瀝雨聲中
　　千奇百怪
　　「貓兒山」「雄柱峰」
　　「蒙古包」「大赤壁」
　　「仙字天書」「佛面岩」
　　「水上一線天」
　　這首詩是詩人參加「第一屆東南亞華文詩人大會」會後作泰寧游的作品，對因受風化作用而形成千瘡百孔的山、岩、峰、崖、脈……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贊嘆，也是一首較典型寫景的生態詩。

葉的凋落　
馬來西亞　隨雲
　　老化是一種病
　　還是一種時間風霜的容顏
　　當你的軀體逐漸干癟
　　無名頑疾死纏不棄　　
　　寸寸細胞被蚕食、腐化、掏掘
　　空掉了洶湧茂壯的希望
　　讓青蓊卸妝潛入黯然
　　枯黃灰黑著臉攀爬出來
　　面對時空似無情又有意的凌遲
　　更追懷曾經有過的歡鬧
　　更思念清風摩挲滔滔江河
　　夜夜翻騰滾鼓的歌吟
　　貼在記憶腦壁裡
　　睡醒醒睡不知有多少回的糾纏
　　沉入愈來愈無奈的黯啞裡
　　生命馳騁飛揚過無限
　　浩瀚蕩蕩的麗亮
　　綠獻大地，氧化人間
　　點燃了清風化雨無盡恩寵
　　成長遍植的喜悅
　　青春散發的活力
　　與禽鳥萬獸共生的天地
　　畫家的筆揚起
　　詩人的心小鳥兒輕巧
　　有情的人兒徘徊行吟
　　風雨幾番、夢想無數
　　時空的巨掌張開
　　把這一切生命的際遇收錄
　　壓榨你成片片的枯葉
　　如軟盤扁扁地壓縮一個人生無量的故事
　　你凸顯的條紋裡儲存了一季季的風光
　　卻行到了這秋寒冬至的訣別
　　握著母體的細手漸漸鬆馳無力
　　千般的不捨已無淚珠兒可堪灑滴
　　乾癟癟的削瘦
　　默對穹蒼倦慵思歸的夕影
　　晚來風急聲聲促
　　歸去是生命圓滿的韻律
　　打幾個飄逸自如的圓舞
　　林際蕩漾著幽怨沙啞的祝福
　　在大地母親的懷裡
　　夢際裡回響不絕的浪濤；
　　凋落，不是損失
　　離去，不是消失
　　是幾番翻轉後
　　化泥化塵化夢成真
　　莊嚴的重生！
　　從植物在自然界中「落葉歸根」、「化作春泥」的生態環境，來抒發詩人對生、老、病、死不可逃避的過程中積極的一面。「凋落，不是損失／離去，不是消失／是幾番翻轉後／化泥化塵化夢成真／莊嚴的重生！」表達了詩人對生命的永恒的最終追求。

失巢哀嘆調　
新加坡　史英
　　一棵蒼勁的大樹，長在我家圍牆外，投下大片的濃蔭，常成為行人納涼的歇腳處。近被人腰斬，只剩半截的枝幹，光禿無半點綠。久栖的群鳥由是而飛走。筆者為此而有感於懷，從中得出一理念；既然樹不能無根、鳥不能失巢，那麼人活著時也絕不可亡了民族之魂。
　　狀似巨大的蘑菇一樹
　　綠色的老巢
　　被毀後
　　因競鳴而形成的交錯聲浪

　　從此不復聞
　　於晨昏天空一隅
　　遙望時
　　點點的烏影
　　迭作潑墨般添色

　　那閃動景致
　　從此也不再顯現
　　既失一片翠
　　只好另覓別枝去
　　悻然地
　　群鳥飛走了
　　這是一首對人類破壞大自然生態進行批判的詩，詩人對被斬的大樹與散失痛惜之餘而對人生得出「樹不能無根、鳥不能失巢」的結論。

淡然舉杯
印度尼西亞　阿瑞安
　　好想遠離名利的喧嘩
　　砌夢於無求的淡然
　　靜看小草抽綠的喜悅
　　細數太陽寄出的光環
　
　　寧願不戴任何的冠冕
　　怡情於天賜的自然
　　雖則沒有前呼後擁
　　卻是能自我主宰的帝王

　　成刀成劍不值得驕傲
　　倘若握在別人的手掌
　　是沙是石也屬愜意
　　無拘無束有清爽的廣場

　　慎重敞開胸懷
　　天籟是音律齊全的樂章
　　摒棄催生華發的追逐
　　學會為空白而舉杯
　　快樂就能永久陪在身旁
　　這首詩是對大自然羡慕與追求，「靜看小草抽綠的喜悅　細數太陽寄出的光環」當「怡情於天賜的自然」時即使「是沙是石也屬愜意」，讓詩人沉醉在「音律齊全的樂章」裡。

陽光裡的雨點
菲律濱　林泉
　　陽光裡的雨點
　　在潮濕的空氣中
　　擎著火苗
　　拼撞出亮光
　　在靈魂中
　　拼撞出靈魂
　　從美麗到真實
　　水珠翻滾著象徵、速度
　　以及奇異
　　不似人間眼淚
　　卻有如閃爍星星
　　雨點雖小，空間密度
　　天地之中　
　　像一片一望無跡的草原
　　讓點滴步伐
　　踐踏一個可
　　共同生存的地方吧……
　　陽光與雨滴同在的景象，在菲律濱是較常看見的，這是一首非常美麗的生態詩，詩人發揮他的想象力，陽光裡的雨點在詩中成為火苗，成為閃爍的星星。同時詩人也期望雨中的天地「像一片一望無跡的草原」。

　　以上我所選讀的這七首詩，嚴格地說有部份尚不能稱為純粹的生態詩；但從上面舉的例，我們能感到，只要有系統的在理論上進行介紹，加上東南亞華文詩人在創作技巧上已有充份的控制能力，短期內必定有驕人的成績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