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心一笑 歸零喜過年

◎柯玉雪

年關將近，聽財務專家演說時，強調一個公司在做年度盤點時，不管這一年是虧還是盈餘，都要「歸零」，重新開始一年新的會計年度，如此，在新年中才不會背負一個包袱。的確，如果一直想著，我去年虧了多少，有多少負債，心情沉重起來，這樣業務還跑得動嗎？同樣，一直想著去年賺多少，陶醉在過去的成功裡，心想不用再努力了，這樣會有進步嗎？

面對新的年度，讓自己的心靈和肉體都更新，是很重要的。研究DNA的醫師朋友告訴我，其實我們人體的細胞每天都在更新，人們如果有善待身體，規律吃喝作息和運動地過生活，加上外在環境的健全，其實人人都可以健康無病地活到120歲。但是，超過120年，大多數人類的DNA就不會再有更新的功能，所以，有此條件的人瑞常活到120歲左右，而之後要繼續活著就很困難了。

在教會負責司琴的我，去年一整年都在跟我的鋼琴奮鬥，因為，這是一台有點年代的琴，好幾個音彈不出來。請了第一位調音師來修，他說，是因為空氣太潮濕，要插新的除濕棒，還有除濕機也要一直開著。我照著做，情況有一點改善；但是還有一兩個音彈不出來。這位調音師還來了第二趟，說是音槌被卡住，用一灌相關噴劑噴了幾下，暫時都可以彈來。可是，過沒幾天又有兩三個音，彈不出來。

為了徹底解決鋼琴彈不出音的問題，我另外找來會修鋼琴的「老牌」調音師傅，他一個音一個音地測試，換了好幾個音槌上的小零件，其中有一小片固定皮破裂，和固定的小鋼針變形，師傅展示給我看那些破損的零件，我查看一下，這些小東西真的都受損了。等他將之換新的之後，鋼琴終於每個音都彈得出來了。不過要每半年保養調音一次，才能確保音準沒問題。

最不可思議的是，我認識一位朋友為某個單位司琴，那琴已經三年沒請人調音、修理，好幾個音彈不出來，包括高音的C彈不出聲音來，她依然用彈和聲伴奏來應變，這樣彈了三年，還沒有人知道和正視鋼琴彈不出聲音來這件事。

生命就像一架鋼琴，零件會損壞會變形，或許外表看起來還好好的，也或許甚至還能上班，但已經變調了、五音不全了，卻還沒有人查覺，甚至連自己都沒察覺，還以為自己很好。雖然還在彈，卻可能正在彈「生命的終曲」，我們還不自知。

去年，是我先生過世的第二年，我生命之琴的零件幾乎都斷了，彈不出生命的樂章。我的沉默訴說那無垠的悲痛，雖然明知道，他其實在另一方持續給我遙遠的祝福，依然寧願這只是一場夢，期待醒來之後他就回家了。13世紀道明會神父聖多瑪斯·阿奎納列舉出「七宗罪」的惡行，希臘神學修道士龐義伐則撰出8種損害個人靈性的惡行，分別是貪食、色慾、貪婪、傷悲、暴怒、懶惰、自負及傲慢。這些教義再再提醒我：悲傷也是惡行之一。

生命中的傷痛誰人沒有？對於一定會發生的事件，該如何「極高明而道中庸」的順應？如法國現象學家梅洛龐蒂所言「The world is not what I think, but what I live through. 世界不是如我所想的美好，但我活過。」這句話對許多去年或許過得不是很美好的人是一種鼓勵，這是我最近在圖書館坐擁書城，遠眺草山的山巒疊翠，美景當前，在「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幾乎沒有任何壓力的安適心情下，慢慢研讀哲學時才體會到。生命的圓滿不在你擁有什麼，或失去什麼，而在於面對種種挑戰時能否依然豁達以對與持續的保持在「無入而不自得」的境界。之前，我總感受到失去丈夫是一種「缺乏」，是一種生命的「不完整和缺憾」。然而，如今我知道「我活過」，那樣的「失去」反而是一種「整全」，是有助於生命的圓滿，而不是有損，有了這層體悟不自覺地對著坐擁書城的自己和正與我照面的同學發出會心的一笑，因為「已然活過」真好。

去年下半，也是我轉換跑道從職場回到校園攻讀博士學程，完全轉換一種不同的身分過不同生活的第一年。很多人非常「敬佩」我的勇氣，但，也有人以為我「頭殼歹去」，放棄職場既有的讓人羨慕的成就，而我則誠心誠意想要以「歸零」的謙卑態度重新學習，當然，這相當不容易，除了謙卑還須要好好要求自我把生命中的「心結」或「疙瘩」檢驗反省一番；把那些在過去一年中不小心「被扭曲」須要修復調整的部分，邀請蟄伏於心靈深處的「老師父」出來，一一檢驗和修復一番，自我「更新」之後再重新開始。

在新的一年，財務要歸零，感情、心靈一樣都要歸零，這樣才能重新出發，或進入另一階段，不是嗎？過年期間我們必需要「歸零」，也必需要「檢驗」、「除濕」和「換零件」，這個更新的動作顯示人類過新年「除舊佈新」的循環學問很有智慧。從陽明山下課返家途中，看到捷運擠滿採購年貨的人潮，在這些辦年貨的人們中，我被包圍在年節的喜慶氣氛中，不知不覺似乎也沾上一點喜氣，你呢？預備好喜孜孜的心情過年了嗎？先做好歸零的動作吧！ 刊登於99年12月29日榮光雙周刊2152期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