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權位不足惜　龍城飛將歸何處

1998.11.4.時報社論

　歷史不會重來，但凡走過的，都會留下痕跡。第十屆台灣省議會第八次大會，省政總質詢日昨落幕，民選省長與台灣省議會，即將在一個半月之後步入歷史。　國發會凍省共識經修憲決策迄今兩年，欣見台灣省長宋楚瑜超脫政治悲懷，以曠達之情面對政府體制及個人政治前途之巨劫奇變，使政治波濤漸趨緩和，精省工程於焉開始。

　回顧半世紀前，省參議會至臨時省議會，再至取消「臨時」二字，直接正名，足足走了十三年。省議會，從此在台灣地方民主發展過程中，扮演不可或缺的一環。根據老議長黃朝琴回憶，立法院的議事槌，還是他打造送給當時的院長黃國書的。而省長選舉，距離省參議會全體力辭，並通過「選舉省長，以符民望案」，一走四十三年，才在一九九四年落實，台灣地方「全自治」開始四年，即將宣告結束。如此歷程，令人錯愕，也引人唏噓。

　事實上，自從省政府南遷中興新村以來，行政革新、中央地方權責重劃問題，不斷在政府部門討論，故總統蔣經國甚至數度親赴中興新村，督促省政府精簡方案。修憲精省藍圖或早在李登輝總統腦海中草畫，宋楚瑜接掌省政府以來，始終以簡政便民、提升行政效率為施政優先項目，在省政府團隊自詡效率最高之際，仍難抵時潮，遭逢體制翻轉之痛，悲憤無以自抑可以理解。

　宋楚瑜經常以開台聖王鄭延平所書，「開萬古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自期為他對斯土斯民深沉之愛。然台灣歷兩百年奇變，亟思走出「遺民世界」的歷史宿命，政治形勢開放之後，政經舉措無不大刀闊斧，修憲政改自終結第一屆資深中央民代始、終結首任民選省長終，十年切斷法統傳承的臍帶束縛，強烈的主體意識表露無遺。

　惟大法官第四六七號解釋，確定省做為地方制度層級的地位並未因修憲而喪失，並保留得為公法人的一定權限，使精省工程隱含的統獨路線爭議得以和緩，行政院院長蕭萬長也公開宣示精省階段論，期使制度改革引起的人心不安降至最低。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任何改革都會經過陣痛，修憲凍省裂痕尤其深重的原因，一是決策邏輯不連貫，省長四年之內先選後廢，凸顯決策思考流程失之粗糙；二是黨政口徑不一致，經過國民黨最高決策機關拍板事項，卻隨時權變而沒有任何說明，顯示政策手段不夠光明磊落，以致失去基層對中央的信賴。

　值此政府體制與個人前途兩迷茫的處境之中，省政府於瑞伯、芭比絲颱風的災後重建上，依舊發揮驚人效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省政會議還提出基隆河整治計畫，「建請上級政府召集跨部會協調具體方案」。懷憂不必喪志，省政府為「負責任」寫下最好的注腳。宋楚瑜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形容公務員戮力從公，每一個人都是政府崗位上最堅實的堡壘。中央有權精縮省政府，就要有能展現更強勁的工作績效，印證「龍城飛將處處在」！

　回顧過去五年半的歲月，宋省長塑造了極其特殊的人物類型。他跑遍全省鄉鎮市，公里數達二十四萬，可以繞行地球六圈；搭乘直升機兩百八十多架次，台灣海岸線舉指可畫；深入地底礦坑千公尺，實地考察礦工生活的艱苦；他是第一位走進鄉公所的省長，省政府的工程甚至要村里長驗收才算數，政見兌現率達九成。風雨裡來大火裡去，有災難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真正與民悲欣交集，汗水滴落成高達八成五以上的民意支持度，連民進黨執政縣市都對他讚譽備至，稱之為「宋楚瑜現象」。

　在最後總質詢裡，宋楚瑜以布袋戲黃俊雄教授的拆字聯「十口心思，思國思民思台灣；寸身言謝，謝天謝地謝鄉親。」自陳心緒，不復國發會時的激憤難平。「人生權位不足惜，留得好名才是真」，政治人物追求權位所為何事？如果沒有對家國、人民、歷史強烈的使命感，徒然追逐權力末流，也不過是大時代下隨浪浮沉的小泡沫。

　省政總質詢結束，議長落槌，就是民選省長、省議會生命價值完成的時刻。雖有世事徐觀真夢寐之慨，卻不能不有人生不信長坎坷的襟懷。政治為權力人物歡呼，歷史紀錄卻不以實權為準據。祈願萬古長新，好人長在，才幹之士繼續為國所用，是民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