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獵殺》第二章　進化論(4)

作者：柚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藏匿於礁石縫中的 SA 僅露出半顆頭，像隻巨大的海鰻，覬覦所有眼前經過的生物。自從吞下女孩的半截身子，他便整天感到不適，頸子酸痛不已。記得以前也有過類似經驗，那是在蛻變時。

　　 SA 猛地從夾縫後抽身而出，半截身子探出水面，照著由海水反射而成的鏡子。他看見了，酸疼的頸子旁竟冒出半顆肉瘤，凹凸的表面彷彿是張臉，雖然五官不清晰，但已可以分辨出眼、鼻、嘴的位置。

　　「人面瘤！」 SA 的心裡有說不出的興奮。

　　他有強烈的預感，將有好事發生！他飢渴地尋覓食物，藉以茁壯自己。

　　 SA 回到破船附近，吐出的舌信卻接收不到該有的氣味分子。他慌了，立刻從漏水的船底潛進船艙，他由沒人發現的船底破洞鑽出。船艙已經人去樓空，連行囊都收拾得一乾二淨。

　　食物逃了。 SA 憤怒地猛撞船艙，接著從被撞歪的艙門躍回海中。他開始意會到事情的嚴重性，沒有了這群同學，他幾乎是斷糧了。瞄了一眼披在礁岩上的海草，他嫌惡地睨起眼睛，除非不得已，否則他不打算吃海草過活。

　　 SA 潛回海底深處，迅速且貼近海底沙層游著，急於尋找魚類填補肚子。不過，海底竟是一片荒蕪的沙漠，除了素食海草外，只有貝類可供選擇，蝦蟹也像蒸發了，完全絕跡於這片海域。

　　他抱著一絲希望，向沒有探索過的遠方前進。

　　海底不若旅遊節目介紹那般的生機勃勃，也未有琉球浮潛時看到的燦爛斑斕。偶爾的海星、貝類一閃而過，甚至連水母也不願生存在這片冰涼冷酷的海域中。 SA 試想著可能情況，也許附近有火山，也或許，有更可怕的獵食者……

　　他緩下速度，腦中乍現的「獵食者」一詞過於驚悚，他不明白是怎樣的怪獸會讓生物逃離，讓這片海域幾近淨空。

　　 SA 難得地在水中吐露舌信，他一向不喜歡這麼做，海水的鹹苦立刻鑽進口中，竄上他的大腦，順著神經騷著他的混身肌肉，一陣雞皮疙瘩掠過頸脊。他又重複了兩次吐舌動作，努力習慣海水的味道。

　　舌信將海水的鹹苦分離， SA 嚐到了一股未曾品嚐過的滋味，海水居然是這般美味，這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 PUB 時所喝的調酒。苦澀的琴酒涓涓流向渴求酒精的喉嚨，唇瓣嘗著杯緣的抹鹽，兩者在口中混合成又苦又鹹的奇妙滋味，苦鹹中帶著一點悲傷，像是女人的眼淚。

　　他又試了幾次，大腦受到海水的誘導，分泌出令人心醉神馳的嗎啡。

　　帶著愉悅的心情，他越加貪婪地掠奪海水中的氣味分子。隨著距離與荒島慢慢拉遠，一絲新鮮的分子溜進 SA 的口腔，這是他從未品嚐過的味道，卻熟悉得令人忍不住想多嚐幾口，揭出朦朧印象後頭的實體。越嚐，他越覺得這就是他的味道，屬於自己的味道。

　　片刻，他甩開這抹不尋常的聯想，不認為這該是他的味道，若是他的味道，他不會時至今日才嗅見。 SA 困惑了，這使得他的行進停滯不前。一會兒，他總算想通，這是「同類」的味道。

　　 SA 對於解答感到不滿，不訝異海域裡同時存在別的海蛇，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他決定揪出這隻海蛇祭五臟廟。

　　追蹤著迎面而來的洋流源頭， SA 的身子勾出圓滑的弧線逆流襲進。

　　前方忽然揚起不小的沙塵，導致他所置身的洋流瞬間變得污濁不堪，能見度縮短為一公尺距離。對於莫名發生的沙塵暴， SA 隱隱察覺到問題，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他靜下心思，赫然發現自己竟被氣味給包圍了，前後左右全是濃烈的氣味分子，找不出源頭，也沒有缺口。彷若一座沒有生門的迷宮，牢牢地困住好奇的闖入者。

　　透過沙塵的縫隙， SA 看見了！

　　一條足有他五倍粗大的蛇身，正慢慢掃過他側邊。輕柔地，沒有重力地晃過，沙塵的飛揚正是因他而起。

　　 SA 自從蛻變後，首次感到恐懼壓迫。他慢慢退出沙塵範圍，往荒島方向急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會看見一隻有八顆頭的巨大海蛇。他總算明白其他生物在畏懼什麼，就連他滑出的水紋都在顫抖。

　　 SA 的速度持續增加，他知道，對方的力量足以將他秒殺，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雙方實力的差距。對方已經擁有八顆頭，但他僅有一顆頭，以及一顆尚未成形的人面瘤。

●

　　叛離綠豆眼的小隻茫然地在林中遊蕩。他看著太陽起落，又過了一天，卻找不到大雄一行人，甚至連綠豆眼也不見了。小隻來到岩石旁，摳下濕滑石頭上的苔蘚放進口中。泥味與些微的鹹味在嘴裡擴散開來，他情不自禁又多撕了一些，最後嘴巴直接附上岩壁啃咬起來。

　　他已經不在乎有沒有毒或是味道好不好，重點是……他需要食物，還有水！嚼著嘴裡的苔蘚，他的眼淚一面落下。

　　片刻，小隻累得倒地，喘著氣，陷入昏迷。

　　忘了時間過了多久，直到身體癢得受不了，他才眨開眼睛。小隻下意識地猛抓皮膚，裡頭好像鑽著無數隻蟲子。一瞧，原來皮膚早在睡夢中就被抓出血水，一條一條凸起的痕路交錯縱橫，像鞭子抽過似的。

　　小隻還是不留情地抓著，簡直想把自己的皮給剝下來。他癢得用背去磨蹭，使破爛的衣服更加不能蔽體。

　　血污卡在小隻的指甲，連周圍的石頭也滿是紅漬，他的皮肉被抓開，下頭顯露出的卻不是肌骨，而是另一層佈滿鱗片的皮膚。像是蛇類脫皮一般，小隻雙手一撕，一片乳白半透明的表皮應聲落下。

　　不一會兒，他的四肢開始扭曲變形，骨頭先是畸形地捲曲，漸漸縮進體內，外觀只剩下短扁的身軀俯貼在地。身子慢慢拉長……往前後拉長，莫約一小時過去，小隻掙脫了舊皮囊，成功蛻變。

　　他睜開視線未清的眼睛，用頭去蹭了蹭樹皮，把舊的眼皮從臉上磨掉，接著迎向嶄新的世界。眼前的環境充滿新奇，卻也乏味，所有的事物全是單調的色彩，紅、藍、紫……就像傳統底片，所有的畫面都以底片的方式呈現眼前。小隻馬上意會，他看見的是熱感應畫面。這轉變使他一驚，身子不由得往後縮，他還以為自己變成了蚊子，急忙四下張望自己的身軀。

　　確定自己不是蚊子後，他鬆了一口氣。

　　他很熟悉自己的身體，和 SA 一樣的蛇身，雖然體形較短小，顏色也像晒乾的稻草，不若 SA 的黝黑皮膚健康有活力，可這副身體確實是蛇。他又咬了一口苔蘚，懷疑是吃得不夠多，所以沒有 SA 的爆發力。咬了幾下，見自己依舊沒變化，他才死心。

　　小隻試著擺動身軀，向海邊挪動。他猜想自己也得去海水裡頭泡一泡，才會變得像 SA 一般猛壯。他像隻殘障的蛇，一扭一扭地爬開，對於自己不優雅的爬姿，他認為是練習不夠，尚不習慣靈魂的新居。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章載自【柚臻的水果攤】

https://city.udn.com/v1/blog/index.jsp?uid=yoyo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