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__  六十年前就有的雙語小學 __________***

──院童與教父母的聯繫──

薇閣育幼院日常須用的基金，一方面來自板橋林家學田的田租與其賣米榖的所得，另方面則來自各方的捐助──尤其是美國境內的善心人士固定的捐贈。

當時每名院童都有一位善心的美國人士認養，捐來的錢由院方統一處理。據統計，那時每名院童平均每月接受到4.5美元的捐助。這只是生活所須的一部份而已。

這個數目拿來和今天的物價水準相比，肯定是個不可思議的小數目。但若換成六十多年前，台灣普遍十分克難窮困的生活指數，比值就大不相同了。據了解，那時候台北一桶汽油只要一美元；新北投復興中學附近的土地只要十元新台幣一坪，和這樣的低價位相提並論，如今看來好像就很有點天方夜譚的味道了吧。也可以了解到，當時薇閣學生的生活指數的確是相當不錯。

這些美國的善心人士是以認養院童的方式來捐助的，院童稱呼他們為教父母。由英文的 foster parents而來。有的教父母十分熱心，常常寄來衣服或玩具等禮物，有的甚至特意遠自美國來探望他們所認養的院童。也有的希望接他們所認養的院童去美國與他們長住。

所以，定期給教父母寫信，在薇閣而言是一件重要的工作。而對我們學生來說，則是一件新鮮有趣，甚至可說是件很興奮的事情。平時我們難得有寫信和收信的機會。

每年的聖誕節前，是寫信的尖峰時刻。如果收到美國教父母寄來的聖誕節賀卡或禮物，當然更是一定要寫信致謝。很多同學收到教父母特別寄來的衣服和玩具，甚至還有男生收到全套牛仔衣褲、帽子、並附帶兩把玩具槍的禮物，把一群男生都羨慕得半死。也有教父母在過節之前，就要他們認養的小孩量好了身高和袖長寄去，以期能為他們買到最合身的衣服寄來。總之，聖誕節將臨之前，是一個興奮莫名的快樂時段。

給教父母寫信時，會選定在某個星期六或星期天下午，住院生全都集中在一間教室裡，負責薇閣基金會的蔡養吾老師和任衍老師，會輪流在旁指導。這兩位老師平時不教授課業，專門擔負基金會的各種籌劃運作，以及和美國教父母的連繫。

記得有一年，大約是我四年級的聖誕節前，照例又是寫信給教父母的熱門時間。那次我們每個人都自己製作聖誕卡，自己決定內容、設計畫面，大家既興奮又熱烈地忙成一團。我畫了一張身著古裝的古典東方美人，衣帶飄飄作散花狀，還特意在卡片上洒上銀粉，亮閃閃的，看起來相當耀眼。我自己很得意，認為可以向教父母介紹我們東方美麗的仙女散花圖像。

至於寫信的內容，我想到美國的聖誕卡片上都是銀白世界，有雪撬、有雪人，屋頂上也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白雪，那是多麼特殊又吸引人的畫面，可以引發我無限浪漫的想像。聖誕節對我而言，一向就是一個象徵會下雪的節日。

於是我的信上就特意寫上一句：「當鵝毛般的白雪飄飄降落時，我們就要慶祝聖誕佳節了。」寫完了信，很為自己所想像的那個詩情般的畫面陶醉不已。

但是當蔡老師看完我的信後，不但沒有誇讚，還告訴我得重寫，主要就是要刪掉下雪的這一小段。我很驚訝，為什麼這樣美的情境卻要我刪除呢？所有的聖誕卡上不都是白雪飄飄的美景嗎？

於是蔡老師苦口婆心地解釋：「你這樣寫，會是一篇很美的作文，可是寫信應該寫真實的情形。台灣地處亞熱帶氣候，冬天並不下雪，所以不可以用白雪飄飄來形容台灣的聖誕節。」

道理我是懂了：寫信和作文基本上不是完全一樣的。可還是改得心不甘情不願，因為那一段是我自認為全信的精華所在。刪除之後只不過一封平淡無奇的信，還有什麼意思。

不少熱心的教父母常會出其不意，從美國大老遠跑來探望他們認養的小孩。大約是為了溝通的方便，也大概是當時薇閣的教育方針已經十分前衛，我們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有了英語教學的課程。

每個星期三下午，是我們全體學生聚集在大禮堂上英語課的時間。教學的方法是先學唱一些通俗又簡單的英文歌曲，像「生日快樂歌」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首。

可是那些英文發音很難記，與我們的國字簡直風馬牛不相及。不知從哪個聰明的怪腦袋裡，竟然創造出了一些奇怪卻有效的記憶方法，將「happy birthday to you」變成「麵包裡夾牛油」，「to you to you」 就成了「塗油塗油」，蛋糕裡加奶油。這些怪招將整條歌每一句的最後一個字都唱成「油」，至少很合韻，也就容易記得多了。我們一面唱歌，一面會心得意地左顧右盼──「塗油，塗油」地「塗」得不亦樂乎。

其他的如「Thank you very much」，則是「三塊肉餵你的馬吃」；而什麼「掐不死踢得死」的筷子；什麼「不剝皮不能吃」的香蕉；「電不來不亮」的電燈，諸如此類的玩笑式英語，在那時早已流行開來。

不過，這項英語教學計畫最後突然停止，施行的時間很短。又是基於什麼原因？可能和那時這方面的師資不夠有點關係吧。

六十年前，台灣各方面都還處於很克難的時期，薇閣小學的孩子們，已經開始在學習英語了。遙遙領先於當時整個的教育制度和語文教育中的雙語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