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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04 10:31:24瀏覽1553|回應16|推薦0 | |
***──────── 「丈量世界」 ────────*** ¿ 精彩在哪裡? 作者:德國 丹尼爾。凱曼──譯者:闕旭玲──出版:商周出版
傳記一向就不是容易寫的文體,不是忠於考據而顯得刻板,就是妙筆生花吹捧得過了頭。而如果能以小說體材下筆,是否可能趣味一點?也可能筆調可以輕鬆一點?其實,可能更要考驗作者的筆下功夫了。「丈量世界」全書都沒有標明確切的年代,大約就是刻意要避開猶如讀正史的煩悶。 但是細讀其中出現的人物,以及所述及的事件,多少可以讓讀者意識到故事發生的年代,總在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之間。
這本書,讀起來猶如精彩的小說,卻是本最真實的傳記。故事內容敘述生活在18世紀兩位德國科學家的生平,以及各自探究自然現象的經歷与心情,他們的成就至今仍對世界頗有影響。一位是繼牛頓以來最偉大的數學天才高斯,一位是被譽為哥倫布第二的探險家洪堡。
他們研討的方向固然各有不同,但都花了數十年時間在丈量世界。高斯在他的家鄉測量土地,兼且測量無限的星空;而洪堡則遠赴西班牙,再而到南美洲探索測量那個新世界裡的植物、動物、氣候、山岳、河流,以及歷史与人的一切相關知識。 那個大探索時代的精神,不論放在哪一個歷史階段,相信都會令人感動和佩服。而作者的筆墨生動詼諧,趣味橫生之外,讓我們在閱讀的當下,竟頗有和書中人物、情境同處一個時空的感受,毫無歷史的間距,好像我們也親身參預了他們的冒險並領略到他們內心的樂趣。
他們所處的時代,正接續世界史上波瀾壯闊的大冒險時代,英國的庫克船長航行了千萬里,發現了澳洲大陸,卻在夏威夷被土著殺了煮了吃了。然而他的遭遇並沒有嚇阻到其他探險家的絡繹於途。
隨著書本上兩位科學家的深思和漫遊的腳步,這個如今我們日日生活於其中,幾乎已熟悉到不須再多付出一丁點好奇的世界,在他們探究的當時和之後,竟然還是會擴展我們更多的認知。習以為常的世界裡,竟然還是有那麼多可能的神密和隱匿,等待著深具慧眼的人,繼續去探索繼續去測量,是不是也是一種挑戰和特殊的吸引力?
這兩位德國科學家,一位是貴族之後的探險家洪堡,一位是出身貧苦的數學天才也是天文學家的高斯。他們雖然同時身處18世紀的德國,也都曾聽聞過彼此的名字和成就,但是直到老年,才有機會識得彼此的盧山真面目,交會出另一種相知相遇,甚而惺惺相惜的火花。
兩相比較,洪堡的生活無疑會是一般人比較感興趣的。他對確知一件事或一樣物體的興味,一向既濃厚又堅持,無論對山的高度,河的長寬,或海潮的高低,都一視同仁。他認為對任何物象不清不楚,就是作為一個人的恥辱。 即使在還沒離家之前,就曾經拿自己的身體來測試電波的作用和力道,還差點把自己害死。而那名在一旁幫忙的僕傭,嚇得事後立即辭職另謀高就。
當時的南美,還純粹是一個近乎蠻荒的新天地,於是洪堡迫不及待地要前去探勘那個對歐洲而言幾乎是全新的領域。西班牙在那裡的殖民政策,雖獲得鉅大的經濟利益,而在洪堡的南美探險之行中,卻為我們揭開了不少有關殖民的秘辛。
在洪堡到達南美探險的那段日子,亞馬遜河才剛剛命名不久。而連接亞馬遜河与奧立諾科河*之間的天然運河,還只是一種傳說和臆測的存在。所以它就成了洪堡必須測量、必須確定的一個事項。 洪堡親身航行於那條河流,兩頭的實景都領略測量過之後,以他自己的準則而言,終於可以宣佈這條河流是真實的存在了。能將這條河流的位置清楚地標記在地圖上,令他相當的心滿意足。
書中屢屢形容,在探測途中,他逆流而上,經過幾乎完全未開化的部族,蚊蟲和毒蛇成群,叮咬得人滿身血跡。作者形容蚊子成群的猖獗「甚至可以霸佔人的記憶」。即使如此,已經有耶穌會的傳教士在那裡長駐了。 因為危機隨時存在,河水又湍急陰森,外加土著的毒箭更可能隨時會百發百中,讓人隨時隨地都膽戰心驚。洪堡在那裡時,耶穌會的傳教士對他說的晚安詞竟然是──「祝你能安然醒來」。
當地還有早期西班牙派駐的軍官,在蠻荒之中生活了12年之久,如今垂垂老矣,但是仍然盡忠職守。這些派駐在當地的軍人和傳教士,是不是能夠立時感化當地的土著,還是因應著生活的所須,反倒被土著同化?其實終人生之短暫來看,都不過是一種暫時狀態。但是他們那種近乎癡愚的忠心耿耿,可能才是西班牙稱霸南美新大陸最終極也最重要的力量。
「洪堡還登上了當時世界所知的第一高峰,收集了上千種的植物和上百種的動物,甚至挖掘過屍體,研究過土著頭上的頭蝨,測量過所有他曾經經過的河川、高山和洞穴。甚至嚐過土著精調的箭毒。」
在洪堡出發之前,曾經見過哥德一面。寫過「浮士得」和「少年維特的煩惱」的哥德,也是當時德國學術界響噹噹的人物。他是一名「水成論」者,主張地球內部全是冷凍的岩石。如果誰敢違反或不認同他們這個主張的,都等同於邪門外道,為當時的上流社會所不容。
也正因如此,洪堡對他所能遇到的火山最是興致勃勃。他不但要知道每一座火山有多高,雲霧裊繞中溫度是多少,覆蓋在岩石上的是哪種苔蘚。在他探測南美洲的荷魯約火山時,每隔四步就停下來用漏斗狀的聽筒聽測地面的岩石。一到山頂,甚至命人用繩索將他吊入50年前還在噴發的火山口,測量它內部岩壁上可能的植被,因而被嗆到半死。 但也因這次徹底的測驗,他正式宣佈了「水成論」的結束。也就是證明了地球內部並不是一堆冷冷的岩石,而是呈現熔岩高溫的常態,火山都是從地心噴射的「新觀念、新論點」。
可以這麼說,科學的研究無時不在進行,也無時不在修正。牛頓也好、愛因似坦也好、佛洛伊德也好、連帶哥德也好,他們任何一方面的學說,對未來的世界而言,只能說是一種提示和參考,未必就是永恆不變或不可懷疑的真理。能跳脫成見和習慣,尋求「真理」和「真象」才有實現的可能。
在探測安第斯山脈*的最高峰時,洪堡和他的助手邦普蘭,因高山的空氣稀薄而幻象連連,不是覺得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嗡嗡作響的蜜蜂,就是有兩三個人尾隨著和自己喋喋不休。同時還得一腳高一腳低地在雪掩的山林裡蹣跚摸索。洪堡卻是理性第一,首先掙脫了這些幻象。也或許是他不小心摔了一跤,突然的疼痛讓他清醒。總之是在緊要關頭清醒過來,他們才得以安全下山,沒有被困死在高山深雪之中。
返航途中,途經科圖帕西峰時正好遇到火山爆發,並引發了海嘯。洪堡興奮地叫人把他高高綁在船頭上,吊了一整天,為的就是要觀測這場因火山爆發而引起的滔天巨浪。事後,船上所有的水手反倒因為他這種罕見的研究熱忱,而把他當成妖魔鬼怪看待。
洪堡預備返回歐洲之前,曾應美國第三任總統傑佛遜(1801-1809)之邀,到華盛頓訪問。讓我們來看看作者如何描述這一段歷史性的鏡頭:洪堡見到的是「一支訓練不夠精良的軍隊踢著不夠整齊的正步,對他們行軍禮歡迎。」 洪堡探險途中,將沿途大小事故都不厭其詳地記載下來,所以這一段,相信作者也不敢憑空杜撰。卻讓兩百年後的我們,也可以遙想一下美國開國之初,曾經如何粗漏的一個畫面。今昔對照之下,你會有什麼感想?
此外,讓我們也看看十九世紀初葉,在洪堡已回到德國之後的柏林市況,書中寫道:「成千上萬的矮小房屋雜沓堆疊,既沒有中心點也沒有任何規劃。--居民在此擁擠地聚居。直到最近才有幾棟宏偉的建築出現--還有一間博物館專門收藏洪堡探險帶回來的奇珍異寶。」高斯初見柏林時,曾嗤之以鼻地說:「這麼醜陋的城市!」
而今,當世界各地的遊人徜徉在柏林規劃齊整又清潔的大小街道上,抬頭欣賞它美麗市容的同時,可曾想像得出當年柏林那副窘迫的擁擠、雜亂、泥濘与醜陋的印象? 這代表了什麼?一個城市能從雜亂無章逐漸進展到讓人神清氣爽,甚至流連忘返,未必都是先天條件的優越性使然,而多半靠的是有心人士的努力和有計畫的改良。 此外,即使像洪堡這樣一個精力充沛的人,也「難免會感到意興闌珊,提不起勁來的時候,想要放手不管,什麼都隨他去」。 又是什麼讓他拋下這份「意興闌珊」而繼續他的探險?可能這就直觸洪堡人生哲學的核心了。洪堡說:「沒有人生來具有使命,我們惟一能做的,只是下定決心去假裝自己有一項使命,一直假裝到自己都信以為真。」 看了他的「使命感」,你的感覺如何?笑他像個傻瓜,癡人說夢?還是欽慕他心性的如是單純和擇善固執?
不久之後,人們又發現,西馬拉雅山比他曾經冒死探測過的安第斯最高峰還要更高。這對洪堡而言,無異是個天大的打擊,好幾年都不願承認此事。然而他純粹學識研究的熱情,沒有滲入一絲殖民統治的意圖,讓南美洲的某道洋流冠上他的名字,以為紀念。
洪堡家世顯赫,是德國世襲的男爵,有足夠的錢讓他去做他喜歡的事。高斯的父親是個園丁,工資微薄。他從小就表現他數學上的天份,似乎對任何与數學相關的東西,一向都能夠理解得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如果沒有他那位小學老師布諾特的大力推荐,讓他免費去上中學,大約他也就此沒沒無聞的,在鄉間的紡織廠過完灰灰暗暗且忙碌的一生。
高斯和阿基米德、牛頓並列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三位數學家之一。他認為「數字絕不會讓人脫離現實,只會讓人更接近現實,讓現實變得更清晰透徹。而物理學的基礎是規則,規則的基礎是定理,定理的基礎也還是數字」。在他剛滿二十歲時,他畢生的傑作「算學研究」已經寫就出版。由於這麼年輕就如此成就非凡,被當時的人譽為「數學王子」。
高斯的生活裡總是對什麼都充滿疑問。他既不關心什麼普法戰爭,也充份懷疑人与人之間相處時的那份虛偽酬酢。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解釋:他年紀輕輕時就已將眼光放在抽象的數字遊戲和天空浩瀚的星體上了,世俗的紛擾与雜沓,對他還能有多少吸引的魅力或拘禁的法力呢?
他對日常身邊的事務總是經常漫不經心的。 有次幾天都不出房門,走路又顛顛倒倒地撞上便盆,讓房間污穢髒亂得無以復加。他自己倒是可以茶飯不思、六親不認,等把腦袋裡的所思所想完全寫下來之後,他身為一個凡人的本能才會恢復。 而一旦靈感突然來訪,他甚至於在新婚之夜,正与新婚妻子溫存的當下,也會突然翻身而起,連燈也不點,就趕著把那些正巧冒出來的奇思妙想寫下。
當時歐洲正是一個大發現的時代,不只是新航路和新大陸,甚至天體星球,都正等待著人們做一次全新的認識。 而高斯從現實生活中體認到:「一個能為人類開拓數學視野的人,只不過是個奇才。而一個能發現星體的人,卻能功成名就」。這可能就是當時的風氣,對天體的觀察蔚為風潮。 而一向對現實漠不關心的高斯,只因為要結婚了,生活中須錢孔急,因此觀察星體才會成為他的職業,他也才會成為發現星體的天文學家。
在那之前,「星體只是一堆會發亮的光點,但現在高斯能給它們定出個別公式,而且知道哪幾顆星對確定航海位置十分重要,透過它們就可以準確找出緯度標示出來。他已知道如何掌握這些星體的運行軌跡了。知道它們何時會消失、何時會再現。」所有人類的文明,都是從觀察天體運行開始的,而高斯,正是有能力有智慧去觀察和探究的人選。
高斯對於勤動四肢不感興趣,長途跋涉更覺苦不堪言。他晚年在柏林与洪堡相見之後的返鄉途中,馬車的顛簸讓他痛苦萬分。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去感受所有的震動、搖晃和顛簸,希望藉此把痛苦的感受減到最低程度。 豈料這一注意,卻讓他「漸漸看清楚形成這整體作用中的每個細節。發現了最小約束的原理:任何運動都會盡可能配合整個系統運動。幾個月的鑽研之後,他出版了一篇正式的論文。高斯又成為一位物理學家了。」
「高斯可以觀察東西好幾個小時動都不動,雖然對其他的事他從來沒有耐心。高斯根本不須要千辛萬苦地上山下海,深入叢林。只須要仔細觀察磁針,就能清楚看見地球內部的情況。過著安靜而細心的生活」。
待洪堡自莫斯科回抵柏林郊區時,他立時想起高斯,這個時候一定正在用望遠鏡觀察星體。「忽然,他再也不是那麼確定,甚至不知該怎麼說,他們倆到底是誰去到比較遠的地方?又是誰一直留在故鄉?」
這兩位同時代的科學家,一動一靜,過著全然不一樣的生活方式,生命的歷程也各異其趣。但是他們對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物,卻都是完完全全心無旁騖的執著与專注。是否,這就是他們之所以能有新發現,且對人類生活及認知有所貢獻的惟一路徑与態度?
兩者之中,高斯是絕對的天才,非常人所能及,姑且不論。而洪堡的成就,靠的幾乎就是那份熱情激越,卻多少是可以靠自我惕厲達成的。在凡夫俗子之中,應該更是一位值得大推特推的楷模人物。他的自我哲學──「下定決心去假裝自己有一項使命,一直假裝到自己都信以為真」,就如同我們所常說的「知其不可而為之」的那份執著,即使在千般辛苦萬般滯礙之下,也鼓足勇氣去實現自我的嚮往。至少對我而言,相當感動。也希望他的執著,能夠感動所有讀到的朋友。
附 註:──摘錄自「中文百科」 * 史上有名的大航海時代,是在15-17世紀,又稱地理大發現時代。是指歐洲一些國家的航海家和探險家在15-17世紀,為了另闢直達東方的新航路,探察當時歐洲人不曾到過的海域和陸地的一系列航海活動。 *奧立諾科河是南美大河之一。河口在南美東北岸。河口附近細分成為好幾條支流。至 今對此河的資料仍不夠週全。 *安第斯山脈──從南到北全長8,900餘千米,是世界上最長山脈,縱貫南北大陸西部, 素有南美脊樑之稱。礦產豐富。 是喜馬拉雅山脈的三倍,山勢雄偉,是世上最壯觀的自然景觀之一。 有許多高峰海拔超過6,000米以上,山頂終年積雪。 *洪堡旅行穿越了今日的危內瑞拉、哥倫比亞、厄瓜多、古巴、墨西哥以及大部份的中美洲。此後的幾十年裡,洪堡發表了數冊「赤道之旅」,把他探測的相關知識都包含在內。難能可貴的是,他和許多北美与英國旅行者不同,促使他進行研究之旅的不是統治的意圖,也不是想使人「文明化」;他也不打算以特定的民族性和其他的一較高下,他的目的單純的只是對知識的狂熱和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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