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聊人自說自話 ──────***

行走街頭，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很有些熟悉的景象如同固定的風景嵌在畫布上。

那些坐著輪椅，總在紅綠燈轉角處兜售面紙、廚用抹布甚至原子筆之類的人，永不疲累地在那裡來回兜轉，也有些斷了手臂和腿的人，也一樣笑臉迎人的緊湊到每個行人的身邊去。他們即使是笑臉迎人，是否多少隱然含著受傷的自尊？

以往的我，在任何地方總是健步如飛，什麼都看到了，但轉瞬即逝。那情況可以用來做一種人生的比擬，能夠健步如飛、行動自在的都屬於人生的勝利組，佔盡一切便利和優渥；而那些四肢殘缺或行動不便的，肯定被劃入失敗組，只能風裡雨裡強顏歡笑地試圖賣掉手中的小小的東西，討一點基本的生活。

而今天我慢步走在街上，不是在悠然欣賞街景，而是因為引流膽汁的傷口不時隱隱作痛，只得慢行。而這慢行的步閥和不趕任何行程的餘暇，竟讓我更仔細更真切地目睹平日早已見慣的這些人和這些事。

感覺上和自己平日身強體健時竟有天壤之別。不禁懷疑起什麼才是勝利組？是誰在過自己比較自在的人生？兩相比照，遠在天邊的不說，我認為，他們才是自在自得的一群人。雖然他們都曾經經歷了影響他們人生的苦難，但最痛苦的都已過去，目下都正在為自己努力生活。

而我這個平日可以健步如飛的人，如今只能亦步亦趨一步步慢慢挨過馬路，說什麼也快不起來。當然，目前我這種情況最好是待在家裡，寸步都不要出門。一方面得忍著痛，再方面得忽視別人投來詫異的眼光，怎麼瘦成這個樣，如果不是碰巧這段時間都是口罩不離身的話，幾乎要讓人感覺有點類似巫婆顯形了的樣子。

只一個膽管癌的病痛，讓我在街頭亦步亦趨的慢行中，竟將人生的境遇來了個180度大翻轉的比較，平常的心境和目前也有很不小的差距，悲憫的對象從街上東遊西晃的賣物郎身上，怎麼好像突如其來地跳就到了自己身上？

平日我的活動範圍就是這個房子，當然還是會去陽台的，因為蘭花盛開，一串串的花苞順次開放，每天都可以有一個期待，比對起目前的真實人生好多了。現在對自己能期待什麼？藥到病除？好像沒那麼利索，否則就不須要回診了又回診，也不知要領在哪裡？更不能給自己做什麼計劃，至多一兩個月，半年之後的就都免了，去阿姆斯特丹轉轉，看看那裡的風車和水利工程？只是真的還有那種時間等著我嗎？

都說生病了得開開心心，尤其得了癌症，身體才可能比較有機會復原，我沒有不開心啊！只不過也沒什麼好讓我開心的事。倒是喜歡看電視上大船在怒海的波濤裡抓捕大魚或螃蟹，過過白浪濤濤海上生活的癮而已。

也喜歡看人淘金，從整座山頭的泥土裡，淘啊洗啊的才弄出一小撮黃金，難怪金價貴，該貴，淘得太辛苦了。更喜歡看「家在阿拉斯加」的屯墾節目，看他們自己蓋房子、自己養蜂取蜂蜜、又看他們趕著成群的牛過河渡夏天，冬天到了又接牠們回牧場吃為牠們準備好的乾草。那種野外生活真是舒暢無比，自在快活。週邊不是森林就是遠山，還有河流畹延而過，比起生活在擁擠的都市來說，簡直天堂一樣。

再來就是看「發現大絲路」的景致，雖然早已看過不止一次。說也奇怪，本來覺得胃痛不爽，或疲累得快要東倒西歪了，看這些節目時都會自然痊癒，甚至還可以笑得嘻嘻哈哈。可待節目一結束，胃痛和疲累的毛病就立時又回來報到，屢試不爽。

無聊，對吧？甚麼主題都沒有，就是鬼話連篇。其實日子真是太無聊了，又不能出去亂跑，連大安森林公園都嫌遠，也沒體力自己一個人走，只好自說自話，把日常的無聊紀錄下來。哪天如果我真能好轉，也好回味回味我病中都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也或許連想回顧的時間都沒有了呢？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