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出了窩，他的傳令一定會搬個椅子出來，椅子上就會放一個紅色圓蒲團坐墊，旁邊擺個小板凳，凳子上有一杯茶，連長就坐在椅子上，而且能和龜殼花到大石頭上晒日頭一樣，一坐就是一兩個鐘頭，動都不動。

族人都說，大龜殼花一向就在溪邊水草和陸地之間棲身，所以到河邊打水時都會先用竹桿打草驚蛇；

到石頭上晒日頭時就有大事發生，千萬別靠近，那時龜殼花最凶，靠近了就給咬，一定要趕快向族中大人報告。

後來崑答啦長大了才知道，龜殼花在石頭上晒太陽，四周都是空地，人一接近很容易給蛇發現，蛇咬人就容易，

至於要向長輩報告，說穿了不值錢，一條龜殼花值不少錢呢！誰抓到誰賺到。

今天，大龜殼花，哦，是連長，又出來晒太陽了，大家躲得遠遠地，唯恐被咬到，崑答啦也不例外。

但是，現在，崑答啦一定要接近龜殼花，

因為，

他們唯一的小皮球現在就落到了龜殼花的腳前，

如果，

崑答啦不上前要回小皮球，

大番番說，大家從此就不和崑答啦玩，誰叫崑答啦最小，又是從外邊回來的。

老是說錯，除了四腳蛇以外，蛇沒有腳，不過四腳蛇絕不是蛇。

據主日學神父說，蛇的腳是給上帝砍掉的，因為蛇引誘了一個叫【夏娃】的女生做出吃了蘋果的壞事，所以砍掉蛇的腳，罰他只能在地上爬。

大家都搞不懂，蘋果那麼好吃，為什麼還要蛇引誘才吃，

【夏娃】一定是白吃（癡）才會不知而害了蛇。

這都是私底下討論出的結論，上主日學會分糖果，看在糖果的面子上，大家都沒問神父原因，問了可能就吃不到糖果了。

崑答啦惦著腳，慢慢地，小心地，就跟真的要靠近一條蛇一樣，靠向連長，就希望連長現在睡著了，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撿回皮球。

崑答啦一直看著熟睡連長的臉，慢慢地蹲下身子，兩隻手抱起了皮球，正想直起身子往回跑時，一下子動不了了。

就跟給龜殼花盯住的鷓鴣一樣！

連長突然張開了眼，在那種眼神下的崑答啦完全給震住了，魂都飛到了天外，人那有力氣動，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連哭都忘了。

『都給我過來！』連長下了命令。聲音不大傳令卻聽得到，大聲傳下了聖旨。

不是小孩子服從性好，純因那個年代不一樣，從阿兵哥一到村中，村中三巨頭，

一向囂張的警察，

得理不饒人的校長，

眼睛長在頭頂的村幹事，

都服服貼貼地聽連長的話，要人給人，要柴給柴；

連長講話時，都立正站得直直地，

幹事更挺著瘦巴巴的胸膛聽訓，聽完話，就不知肋骨斷了幾根。

現在，連長開口了，誰敢不從。

一堆孩子正經八百地排排坐在連長面前，像窩中的小鳥一樣，都昂著頭張著嘴看著連長，等著餵饅頭，不，準備聽訓；

連長一時之間好像也沒準備好要訓什麼，大家就僵在那兒。

其實連長也挺寂寞的，兵不敢跟他談話，村中大頭見到他都鞠躬哈腰，也談不上什麼話，看到孩子都跟阿兵哥打成一片，他也想到家中的小孩，但就是放不下身段，現在總算有了機會。

冬日的太陽暖和，相對的，操場的地就顯得硬又涼，孩子開始不安扭動。

『動什麼動，還動！』

連長一說話就帶官腔，竟然教訓起來了，他以為眼前這一群小孩子是當兵的呢。

『報告連長，要動一動，屁股才舒服。』

崑答啦照著兵的教育模式，先用了報告兩字，才說明原委。

『我為什麼不用動？』連長隨意回答。

『你坐那個紅紅的，軟軟的，屁股不會痛呀。』

『還不是熱熱的。』

『你沒動，扭動扭動屁屁就很舒服呢，就不會熱了。』

說著說著，就扭起了小屁屁，所有的孩子都喜喜哈哈地跟著在地上扭屁股笑。

連長不好意思笑，站起來，往房裏走，手不自覺地摸了摸屁股，還真熱，就不知扭一扭屁股是不是就不會熱了。

這一走，孩子們可不是又去玩球；那個圓圓，紅紅，突出的大墊子可從沒人看過，更沒人坐過，此時不坐更待何時？

崑答啦第一個蹦上去坐。

『哇，好熱！』說完趕緊扭動屁股。

『換我坐，換我坐，』大家爭著要坐，秩序馬上排出來了，大蕃蕃當然是接著崑答啦的第一人選。

傳令要衝出來制止時，連長反而制止了他，隔著玻璃窗，連長看著一群孩子爭著坐椅子扭屁股，玩得不亦樂乎，打心裡起了暖意，笑意掛上了嘴角。

等孩子玩厭了離開後，傳令才出去收拾殘局，真的是殘局，火紅的布面現在沾滿了泥土成了黃色，泥巴還是扭屁屁沾上去的，都進了布裏，傳令費了好大的勁才洗乾淨。

那次以後，連長看到孩子和兵一起玩時都不再出來；

一個月後，部隊回去了，隔沒多久，村中有些不穩，

因為有些大姐姐不見了，聽說下山了，

警察和幹事也不能怎麼樣。

崑答啦問最知道事情的大蕃蕃，大姐姐到那兒去了？

『我爸說，就跟你媽以前一樣，下山去幫阿兵哥擦槍了。』

『擦槍？那隻槍要大姐姐擦？』

崑答啦打破頭都想不出答案，當初和阿兵哥一起擦槍的可都是男生耶，女生何時會擦槍了？

『我也不知道，阿爸說是擦短槍。』

崑答啦總算明白了，原來走路軍歌不是亂唱的，還真有短槍。

想著想著，就，踏著步唱了起來，大蕃蕃也一起踏步合著唱：

【我有兩隻槍，扛在肩膀上，長的打共匪，短的打姑娘。】。

幾年以後，連長退伍了，他做出了會自己上下左右扭動的，圓圓的，突起的莆團椅墊，就叫【妞妞樂】，

坐起來屁股不會熱，大家爭著買，據說，跟崑答啦說的一樣，扭動起來很舒服！

就是不知道，這種發明跟短槍有什麼關係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