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說明：（由左至右）媳婦、重信、重恩、賀重重、夫婿張志石
        
一個多重障礙兒母親的見證
            賀重重口述 / 黃彥琳整理

楔子

上帝賜給她兩個發展極端不同的兒子：一個從小完全不要人操心，一個生活起居需要人代理。她兩個都愛，無法分出愛誰多一點或關心誰少一點；也很難說，誰帶給她較多的欣慰，因為兩個孩子在神的恩典下，都有讓她感到欣慰之處。

在多重殘障兒28歲前夕，她親口述說神的恩典……

生老大得信心

二十多歲時，我嫁入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家庭，受洗成為基督徒。那時我對信仰懵懵懂懂的，因為公公張樹武先生是台北和平教會長老，所以我受洗成基督徒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婚後，外子張志石即來美國留學，一年後我才來，不久就去學校的餐廳打工賺取生活費。兩年後我懷孕了，預產期是11月底。那年暑假外子轉到喬治亞州立大學讀研究所，我們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學城，環境變遷讓我感到十分惶恐。我們還在煩惱孩子生下後，除了學費又多了一筆開銷時，就在破水的前一天傍晚，外子突然接到學校打來的電話，說他獲得全額獎學金，每月有350元獎學金，學費全免，多奇妙的事呀！開學才剛兩個月，我們居然獲得全額獎學金！

直到那一刻，我才開始有信心，知道神一直都在照顧我們，凡事都會預備，供應我們的需要，因此老大就叫「重信」。那是1977年11月20日，也是我來美國的第三年。

外子還在唸書時，夫家在維吉尼亞州幫我頂下一家三明治店，我先搬去跟大姑住，經營小店，兒子則留在大學城由公婆照顧。一年後外子研究所畢業，在維吉尼亞找到電腦程式的工作，我們全家終於團聚了，但我每天早出晚歸，老大完全給同住的公婆照顧。

老大從小跟著爺爺讀（聖）經識字，尚未就學就跟著爺爺學會背經句。有一次他犯錯，我拿了小棍子要修理他，他邊跑邊說：「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叫我啼笑皆非。

沒想到七年後生老二，卻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與死神掙扎的老二

懷老二之前，我曾無意中流過一次產，經過調養後，在我們的期待下懷了老二。

那是1983年，我每天早上大約9點出門開店，晚上10點半以後才回到家，每天都很忙碌。懷孕六個月（24週），還沒換上孕婦裝，有一天回家時覺得特別累。早上五點半，羊水破了，我立即去看醫生，他說那不是羊水，應該沒什麼大礙，教我不要太緊張。沒想到隔天清晨五點鐘開始陣痛，醫生告訴我胎兒很小，出生後恐怕存活率不高。沒想到他掙扎著活了下來，體重只有一磅半，實在太小，在保溫箱裡住了五個半月。

早產兒會碰到的問題，他都有。心臟發育不良，兩週大就動心臟手術；肺功能無法自己運轉，需仰賴機器把氧氣輸入體內。此外，每兩小時抽一次血（檢查氧氣濃度），每兩天輸一次血，每五天打一次白色的油脂（lipid）……，他肉體上受盡折磨，我每次去醫院探望他都心如刀割。

老二重恩三個月時，醫生宣布他的視網膜已萎縮剝離，我的心全揪在一起，那一刻，我才體會什麼叫「心痛」！我很不明白，神為什麼讓這樣的事發生？他為什麼早產？為什麼殘障？為什麼弱智？神的旨意是什麼？

後來我想到「約伯」的試煉。他這麼一個「完全正直，敬畏神，遠離惡事」的義人在家破人亡的苦難臨到時，依然讚美神，我的「苦難」怎麼跟他比？我實在不配抱怨！我雖不明白神的旨意，但我相信神是我們最好的倚靠，祂給我們的苦難或試煉，不會超過我們所能負荷的。因為，「祂對我說：我的恩典夠你用的，因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所以，我更喜歡誇自己的軟弱，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我。」（林後十二9）

神所賜的都要疼愛

重恩出院時，我們第一個碰到的難題是他住院五、六個月的龐大醫藥費。

雖然外子那時在電腦公司上班，但扣除保險，我們依然需給付巨額醫療費用，出院之前我們忐忑不安，十分掛慮將要面對的沉重經濟負擔，主治的韓裔醫生Dr. Park知道我們也是基督徒，在出院那天竟一筆勾銷我們的所有醫療費用。讓我們看見神透過他所賜下的恩典。

孩子出院後一年，仍需要倚靠氧氣和心律監測器來幫助心肺功能正常運作。為了照顧他，我沒有再回三明治店工作，店務找人管理，四年後我們把店賣了，他上公立幼稚園時我才去銀行做半工。

重恩除了眼睛全盲，還有弱智（Learning disable）、心智發展遲緩（mental retarded）、語言表達障礙、運動神經發育不全等問題。但他畢竟活下來了！婆婆說：「孩子是上帝賜的，就是盲兒我們都要、也都愛。」她給重恩取名Daniel，象徵他是個很勇敢的孩子，他和先天殘缺fight（奮戰），就像但以理一樣，勇氣可嘉。

公婆對重恩特別疼愛，把他看作寶貝。尤其是公公，他帶兩個孫子到麥當勞用餐，會刻意讓老二多吃一客冰淇淋，他這麼做是為了不讓老二覺得自卑。重恩的出生讓家裡充滿「愛」，他彷彿潤滑劑，讓三代同堂的關係更融洽。

雖然「癩痢頭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好」，但在別人眼中可不見得。重恩小時候，我盡量讓他過正常孩子一樣的生活，曾帶著他去附近一個朋友家找小玩伴玩，沒想到朋友的婆婆一看到重恩，立即露出不歡迎的鄙夷臉色，事後還告訴朋友：「這樣的小孩怎麼可以帶到別人家？」

俗人的眼光不需要理會，我在重恩的身上看到更多神的愛。上帝不是只愛正常人，祂也愛不完美的孩子。

愛神的孩子，神也愛他

因為弱智，重恩的語言表達非常困難。讀幼稚園時，老師曾建議我們不要和他說中文，只單純跟他講英文，這樣對他的語言學習會比較有利。我們照老師的話做，他小時候頂多只會模仿別人說一、兩個英文單字，但無法理解其意，更不會和人對話、溝通。

但他從小就乖巧的跟著我們上雙語教會（英語和華語），坐在大堂聽美國牧師講道或跟著我們上華語主日學。奇妙的是，神的教導一點一滴匯集在他的心田，彷彿曙光，讓我們看見一些奇妙的變化。現在，他不但能和人做簡單應對，華語甚至講得比老大流利，真是感謝神！

2011年1月，我自言自語說：「春天幾時到呀？哪一天是groundhog day（作者註：土撥鼠節，傳說土撥鼠每年該日結束冬眠，出洞時如遇天晴，即會被自己的影子嚇回洞中繼續冬眠六週）？」重恩在一旁接腔：「February 2nd。」我上網一查，發現他說的竟然沒錯！

有一次，教但以理書的主日學老師說他下一週出城不能來上課，要找一個弟兄代課。重恩立即很小聲的對我說：「媽！我可以代課，我來教！」

我很詫異，問他：「你要教什麼？」

他說：「七十個七，寬恕人七十個七。」

弱智的他，居然能表達這麼長的句子，並正確記住聖經的教義，令人不可置信。

我一直很感謝神，因為直到今天，神還是給他能力去學習。我們只要願意學，就有機會學；如果你拒絕學習，就沒有機會學習了。就像神，你叩門，祂就給開門。

神掌管明天，憑信心交託

在美國政府的德政下，重恩目前在政府單位有份簡單的工作，雖然報酬微薄（每個月只有二位數字），但可以讓他們感覺「活著有事做」。每天有專車接送他上下班，但他生活無法自理，還是需要人照顧。

以前我可以週一到週三，每天多上3小時的班，騰出週五和週四照顧重恩。即使上班12個小時，我回家就做飯，也不覺得累。如今，我和外子都已經六十好幾了，做起事來常感力不從心。有時我會想：重恩將來怎麼辦？父母不在了，誰照顧他？

老大重信在9年前已經結婚，醫學院畢業，目前在某空軍醫院服務。雖然他和媳婦曾經對我們說，不要擔心，將來他們會照顧弟弟，但我知道，他們有自己的家庭，能力有限。

神很奇妙，彷彿看見我們的需要。前不久，社工單位的負責人打電話給我們，問我們要不要把重恩轉到Group home（註）去（其實重恩18歲時，他們就問過我們），但我還不考慮把重恩完全送走。我倒是接受社會福利單位的「到家服務」，請社工單位派人來，在家裡幾個小時陪重恩，讓我有點時間、喘一口氣，整理庭院，或做點其他雜事。

慢慢來吧！求神給我們智慧和時間，讓我們幫助他能完全自理生活；也求神給重恩聰明與能力。他還在學習，等他有一天學會生活自理，可以自己洗澡、上廁所，也許我會更放心讓他出去「群居」。

至少，現在我知道不必為他的將來操心，他的明天，憑信心交託給上帝吧！因為經上說：「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神所賜、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穌裡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腓四6,7）

註：那是專門給special need（特殊需要）的孩子住的地方——四、五個弱智、殘障等青年由郡政府租房子給他們住，專人24小時看護他們。是很好的社會福利，讓有殘障孩子的家庭有喘息、放手的機會。（賀重重口述/黃彥琳整理）

                                      《傳揚福音2012年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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