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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1/25 19:31:16瀏覽797|回應0|推薦4 | |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半年多了。 我一度懷疑他其實是躲起來了,躲在一個我們永遠也找不著他的地方,去偷偷地過著悠閒的生活,因為他厭倦了每週必須前往醫院抽腹水的日子。 父親走後三個月,我因為工作性質的改變,幾乎整天都窩在家裡,卻很少為他撚香。母親時常暗罵我的不孝,但對我來說,這彷彿承認父親徹底離開我的生命。 後來,我難得撚香的舉動,往往會令母親感到疑惑,她會狐疑地問我是否夢見了父親,或是發生了其他事。但她卻忘了,父親可是我親手帶回家的呢! 父親告別式那天,我和男友負責將父親的牌位及照片迎回家裡,他們說,必須將所有的東西放在自己的懷中,切忌將他放在座椅上,讓他飽受顛簸之苦。 我緊緊地抱著即將在往後象徵父親的物品,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彷彿這樣父親就會依然存在,再用他溫暖的手掌包覆我的生命。 有幾次,因為路面的不平,車子晃動過大,使得放在盆裡的牌位傾倒了,我望著它,心中仍然沒有任何踏實感,只想要快點回到家,告訴仍在病榻上的父親,請他停止這一切的頑皮舉動,但他沒有。 結束家裡的儀式再度趕到殯儀館時,父親僅剩下火化後的白骨了,我們依照習俗,進行簡單的撿骨儀式。 爾後,工作人員使用簡陋的工具,將父親的骨灰移至罈中,我看著他那不算溫和的動作,腦海裡儘是父親要我幫他按摩雙腿的畫面,當時,儘管我已經將手勁放到最輕,還是無法撫去他緊皺的眉頭以及因痛楚而發出的呻吟。 這之後,母親在很短的時間內,將父親存在的痕跡一點一滴地從我們的生活中抹去。 有一天下午,我和母親待在房裡整理父親的遺物,陽台外,長年堆積的物品已經被母親清空,陽光正斜斜地照進原本密不通風的房間。我看不見母親的表情,但她總是比我果決地判斷物品的去留,而我,則花了一些時間細細地回想父親使用這些東西時的身影,更多時候則是腦袋一片空白。 再接下來,有許多東西都如同魔術般突然消失在我從小成長的空間:父親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繳完貸款的三門大冰箱;由我擔任助手,父親自己接線的電視、音響組合;父親坐在其上等待夜歸的我的白色沙發;吃年夜菜才會拿出來擺放豐盛菜餚的大餐桌;父親親自為我們姊妹裱框並曾經佔滿家中一面牆的獎狀……。 母親最後一個丟棄的物品是她和父親睡了多年的床,而她很早就不睡在這張床了。當我們將大床拆解並丟棄後,我蹲在一旁整理雜物,而母親則擦拭著地板邊落淚,「我怕你爸爸回來,會不認得自己的房間!」她抓著我的手臂喃喃地唸著。 我沒有說話,隨即起身離開房間,留下母親一個人整理情緒,我想,自己是懂得她了。後來,我才知道,好長一段時間,她必須依著藥物才能入眠。 有時候,母親會抱著家裡的寵物狗,問牠父親的行蹤,剛開始牠還會東張西望,但後來卻漸漸地對這個詞恍若未聞。 姊姊結束長年茹素的日子,「因為已經沒有吃素的理由了。」她說,而父親用退休金為我買的電視,也在不久後罷工了。 偶爾,路過某些地方時,我會看見父親帶著學生時代的自己,走進那間傳統冰淇淋店裡,用著獻寶的口氣硬是要我點一球帶著怪味的豬腳冰淇淋。我時常帶男友走進父親喜愛的店家消費,懷著連自己也不懂的心情吃下他愛的食物。 大多時候,我想著要去父親曾帶我們走過的路途,細細品嚐並回味記憶中的美食,但卻苦無確切的位置。只能在腦海中,與父親坐在火鍋店裡,小心地吹涼筷中的上等肥牛肉片,在口齒間留住其鮮美。 現在的母親漸漸擁有自己的生活,她總是過得比我還要忙碌,最常宅在家裡的反而是我。 有時,她會待在與父親的房裡靜靜地不發出任何聲響,每當我狐疑地走近時,便會聽見她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這時,我總是以極輕的步伐走回自己房裡,悄悄地隱藏自己跟著低落的情緒。 前幾天,正逢用餐時間,母親打電話回家問是否需要順便幫我帶晚餐,我撒嬌似的責怪她老是不在家。 母親說她一個人在家,不知道要作些什麼。我無奈地告訴她,自己不也都是一個人窩在家裡,「你不一樣,你有伴,我沒有。」母親說完這句話後便開始哽咽,並匆忙地掛上電話。我其實想告訴她,她仍擁有我們,但話語卻始終梗在喉頭。 這些日子以來,常有親友問我或母親的心情,「還好。」我總是這麼說著,邊將情緒仔細地收藏起來,不讓他人窺探或藉此噓籲不已。儘管父親走遠了,我們也不需要任何人帶著憐憫而來。 有時候,我會將自己封在回憶裡,什麼都不看不聽也不前進,但時間依舊照著它的步調走著。 我想告訴父親,我們都很好,雖然偶爾想起他時仍然會哭泣,但日子,還是這麼過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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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