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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話
2012/08/15 23:23:48瀏覽1080|回應0|推薦39


夜深沉,諸星暗,紅蠋淚盡書當枕!

那一夜,是離台返港前夕,我們父子三人席地而坐,談昨晚一同在國家劇院看的話劇《女兒紅》,談到政治樣板味濃濃的劇情,佔了那麼大的份量,怎的在今日的時空,竟還能登大雅之堂的在國家劇院演出,且坐無虛席,究竟是心靈的禁固,還是自我的迷失!

我們由《女兒紅》談到歡喜扮戲團的素人劇《如果你叫我》,以戲劇的張力而言,後者更勝前者,對大時代的歷史悲劇烙印在小老百姓心靈的創痕《女兒紅》有點像掀開瘡疤撒一把鹽,而歡喜扮戲團的《如果你叫我》,則能撫平傷口。記得看《如果你叫我》,看得淚流不止,而那晚看《女兒紅》則非但沒有感動,甚至有點時空錯置的感覺。

話匣子由戲劇的歷史悲情轉到文學的歷史悲情,我們從王國維因「經此世變,義無再辱」而投水,留下一片錯愕,談到老舍的《駱駝祥子》在奮力後的自我放棄,與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所要傳達訊息的異同,我們同樣對詩人余光中鄉愁鬱結卻又雋逸淋漓的詩句有深刻的印象。當月落鐵軌靜,銀白的月光映照冷冷鐵軌,延伸向那不可跨越的地理邊界,邊界天空上寥落的幾顆星,是那樣的淒冷與孤絕!而人生,就如那白玉苦瓜,曾經是瓜而苦,總會成果而甘。地理的邊界,雖有鐵絲網、有鯊魚、有邊防部隊的機槍、有警察與狼犬,然冒死猶可穿越,而心靈的枷鎖,無影無形,自我的禁閉,在兩岸三通之後,仍分隔著那淺淺的海峽!詩人的鄉愁,猶如空谷回音般在山壁間迴盪,找不到出口,久久不絕!縱使給我一瓠長江水,飲下之後,那變了味的水質,無解鄉愁!

金庸的武俠世界,也是我們的共同話題,談蕭峰、談阿紫、談楊過、談虛竹、談郭靖....,談正邪的二元對立,與正邪本質的趨同。感慨所謂名門正派之士,很多時候往往比邪魔外道、奸侫小人更可怕,因為披上了正義的外衣,一旦號令江湖,其為禍之烈,實無以復加!蕭峰因為放不下仇恨,竟一掌打死了自己心愛且善良的阿朱,這是金庸給蕭峰的懲罰!虛竹一心想出家當和尚,然卻犯戒失身後當了靈鷲宮的主人,這是金庸對虛竹的嘲弄!

夜話之後,是一夜的輾轉,燈火已滅,一頭獨白,四周全黑,是誰在輕輕喚我?是未曾老去的五陵少年,扙著劍,以一葦橫渡那淺淺的海峽,白衣飄飄而來!是母親,在夜裡守著瑩瑩的一燈如豆,在燈下輕輕喊我回家,風寒,天冷,四野蕭蕭,而我正踽踽獨行!

父子三人,很少這樣對話,一方是未曾經歷匱乏的90後,正當血氣方剛之年,一方是被滄桑歲月淘洗得滿面風霜的50後,已步向垂暮之歲。因為人生閱歷不同,對人生的詮釋各異,只有透過文學的情境,才能將我們連在一起!

記得30多年前,與正在廣州療養的三弟,也曾有過一次難忘的夜話。在貧民窟般的徙置區樓上,窗外風聲如號,天際星寥月落,我們立在那狹窄到幾不能轉身的後陽台,遙望屯門公路細瘦的路燈蜿蜒而去。我們談文學、談人生、談家國,談陳子昂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談易水蕭蕭西風冷!兩個孤獨的人,此後一個在加國苦讀,一個在台灣磨劍!30年後,他壯志未酬,中風後卻身影淒涼,每一回我去看他的時候,總對著我開心的笑,是那樣的天真無邪,令人心痛如絞!而我,看著垂垂老矣的母親日漸凋零,及三弟發病後的孤淒,對老舍的《駱駝祥子》及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又多了一分感悟!

          yaduo




《同時在「年輕的五月」及「心之界」發表》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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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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