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散在風中 

中學時, 校內合唱比賽, 班上選出的曲目是巴布迪倫的「飄散在風中 Blowin’ in the wind」, 因為變聲期「轉大人」出了一點不明狀況, 音域突然間豁然開朗, 高低轉折不需人為控制自成體系。練習時遊走三部的天賦終究被音樂老師發掘了, 在半推半就的情勢下, 包爾衛成為生命歷程中僅有一次的合唱團指揮。老師說 : 反正你三部都會唱…。 

歌詞一開始, 迪倫就問包爾衛 : 到底要走多少路, 我們才可以叫他是個人啊 ? 當時合唱團指揮的未來還充滿各種可能性, 飽讀淫詩穢辭之餘, 難免受毒害太深。不論陰晴圓缺都能見縫插針, 抓住機會地感時花濺淚, 恨別鳥驚心一下。 

迪倫的歌詞十分符合階段性需要, 唱嗓也適合發洩青少年過剩的精力, 這是想像中無奈人生的詩意版傑作, 飄散在風中的答案啊, 擺明不需勞駕去費心追尋了(反正就是惘然咩~)。那時的包爾衛或許相信, 透過歎息的迴音, 就能測量出一個人的內在深度。 

這種深度的寂寞無人知, 遙望茫茫滄海, 驀然回首, 迪倫就在闌珊處呀。試想, 兩個遙遙相隔無緣結識的偉大靈魂, 在世界的兩端一起嘆出雋永深刻的一口氣~。唉, 世界很小。彼時, 包爾衛認識的世界真的很小。 

時間, 以不理會芸芸眾生的堅定毅力過去後, 世界變大了, 深度變淺了, 迪倫老了, 包爾衛長成跟大多數人沒多大差異的平庸型男。他現在未雨先綢繆的自我期望是, 要如何才能擁有一個誠實卻不憤怒的中年 ? 這個不簡單, 不再是嘆口氣就能解決的事。我告訴他, 現階段嘆出的一口氣, 大概只能測出酒精濃度吧 !

(上次半夜應交警要求, 嘆了一口氣, 代價是扣照半年並且失血6000銀兩, 才兩罐鋁罐海尼根吔, 當場在環城道上表演金雞獨立兼單腳跳直線都無法挽回警察大叔的決心…)

指數怎麼看 ?

有一個電視節目, 類似傳說中的老實樹。每週都有特別來賓坐在備詢的特製沙發內, 手指上帶著偵測器。來賓的緊張程度會出現在背後的電子顯示銀幕上, 主持人是個長相SOSO以風趣笑聲掩護苛薄本性的危險人物。節目收視率很高, 主持人與觀眾都專注地等待指數表衝頂鳴笛的剎那。這是個有趣的現象, 因為有些人天性容易緊張, 連說出家中每天抱著睡覺的母狗取名「大衛貝克漢」都有辦法維持儀器表長紅鳴叫, 逗的攝影棚內螢光幕前全體腦殘人士高潮不歇以至疲憊不堪岔氣腿軟。如果來賓是一位見過世面的冷面殺手, 大概就會令大家從頭頂冷到腳底吧。這個節目是否能教會我們, 真相很容易隱匿在儀器表的指數之後呢 ?

酷酷雲在成為冠蓋京華的建築界大姊大之前, 曾在聖彼得堡的中餐館打過工, 當二廚時最恨主廚要她剁蒜泥, 她那雙準備繪製紐約102藍圖的手, 只要一沾上蒜頭就會馬上產生過敏性脫皮, 高貴指數位居餐館內全體工作同仁之冠。後來學成歸國, 短短數年內成為叱吒風雲的新世紀百大人物。外表嚴峻本性善良的酷酷雲, 特地讓助理的助理國際快遞一台全功能搗蒜機給老東家。 

牛仔外套 

捷運上, 前方左側站著一位牛仔老頭。如果將背影扳正, 單是努力英挺的架勢及一身勁裝打扮, 很容易被誤判是頂多40左右的中年人 (很抱歉, 嚴重禿頂卻又固執裹油調理的狀況只能從四字頭起跳…) 。然而, 因為他自己選擇的位置屬於目擊者的前方左側, 於是, 歲月的痕跡透過耳後右臉頰及脖子就再也藏不住了。一張當年James Woods化老妝與勞勃狄尼諾攤牌的臉, 眼袋早已從飽滿浮現進化成癟塌的息肉乾, 不算嚴重凹陷的薄唇緊緊抿著, 卻又不自覺地規律抽動著 (每抽一下停3秒, 再抽) 。 

五月的坎城影展, 勞勃狄尼諾來為新片造勢, 下車後不馬上走紅毯, 先跟柵欄外的盛裝大嬸們握手簽名, 充分展現出巨星親切懂事的一面。全球粉絲看著他從計程車司機轉型成叢林中的教會神父再搖身一變當起刁鑽難纏的搞笑丈人…, 三、四十年來, 一步一腳印全慷慨地刻畫在臉上與大家分享。年輕記者撇下正在紅毯上謹慎作態的弟弟妹妹們, 直趨巨星身旁以口音特殊卻不失崇仰的英文訪問勞勃, 攝影機一推近, 出現在螢光幕最顯眼的, 除了老人斑就是回答問題之後那不自覺的唇角抽動吧。 

有一種頻率, 幾秒鐘一次, 忠實地跳動著, 告訴我們關於時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