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現在在貴陽，應該接近八十歲了吧，她的專業是語言學。我聽她說過，中國是一個有五十六民族的國家，這些民族都有自己的語言，少數沒有文字。

 多年前，她作為學生到西藏實習時，是住在藏民家。有一天她到一位藏民家走訪，一進院門，從裡面撲鉖飛到腳前一塊東西，仔細一看，是一隻胳膊，後來才知道這家的人正在肢解一位剛嚥氣親人的遺體。

 因為西藏的葬禮是天葬，他們認為死去人的遺體被禿鷹吃掉那位親人才能升天。

 我曾詢問過一位見多識廣的朋友，他說天葬是一種很環保的安葬方式。他是從環保的角度，況且這是一個民族的習俗，我無言以對。但是，作為對逝去親人的哀思，我完全無法接受，也不覺得那是寄託。

 我的母親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只有我在場，在一片混亂中搶救了26分鐘，母親的心臟在藥物的作用下有了跳動，醫生告訴我們，只要沒有藥物，心臟隨時會停止跳動，也就是說，我的母親那時完全沒有意識了。

 這段時間，我們在臺灣的十四位家人全部趕到醫院。當加護病房的護理師允許我們進去時，我們看見母親的心臟在跳動，但完全沒有呼吸，母親的面容很祥和、 端庄，甚至連平日很難遮瑕的老人斑都不見了。護理師大聲對媽媽說：「妳的兒子媳婦、女兒、孫子、孫女都來了，妳放心走吧！」之後，護理師說病人要休息了，讓我們全部離開。我們坐在加護病房外的椅子上沉默。稍後，我那剛上大一的姪女告訴我，我們離開加護病房後，她自己再進去一個多小時，坐在妳奶奶床邊跟她聊天。她問奶奶，妳說陪我讀完大學，為什麼妳不守信用，我剛上大學妳就走了？就這樣呢喃一個多小時，奶奶的眼圈積滿了淚水，睫毛都濕了。姪女問護理師，這是怎麼回事？護理師告訴她，病人的所有功能都關閉了，只有耳朵能聽得見。這是加護病房的護理師的經驗呢，還是科學？聽到這裡，我問姪女：「這就是說，奶奶還有感受？」難怪有人主張病人逝去的八個小時內不要移動遺體，說她會感覺痛。

想起母親在病中，我在為她清潔口腔時，發現我的每一顆牙齒竟然和母親的牙齒形狀、排列都一模一樣，DNA竟然如此無法抹滅。那麼曾在這裡與這個肉體形成生命共同體的靈魂，真的會一走了之，永無往來了嗎？據一些科學家實驗，靈魂是有重量的。那麼，重量的部分是物質的嗎？有物質不滅的解釋嗎？

我相信逝去的人是有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