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的80年代，曾經在日本的高校教過一陣子書。有個女生問的問題，一直耿耿於懷。那個時候經歷過戰爭的人大都還生存者。日本社會中懷著懺悔之心的人也不少。關西地方的修學旅行就常選擇原爆的廣島。那個學生提的問題是,她在廣島看到原爆留下的痕跡,對於投下原子彈一事，覺得十分不可原諒。但是她聽到看到中國人的態度，卻是完全不同。在她旁邊的那個中國人覺得那是「當然的」「必需的」。她不明白為什麼無辜市民的被爆是「當然的」「必需的」。

已經不記得我是如何回答的。只記得那個答復不是自己和學生滿意的回答。之後,曾經到東北研修3個月的老公，在其間去過幾個有關日軍侵華的紀念館。他在731部隊紀念館的參訪簿的留名中，發現了我那個學生的名字。才知道她仍在繼續找尋自己的答案。

這幾年，頻繁返台，也就常常參閱臺灣的各種網路。偶爾看到的一個記事，叫我難以釋懷。那是戰後發生在臺灣的。是當事者自身的記錄。他看到在港口等著回國的日本人，怒從心起，便上去強姦了一個日本婦人。記事很簡短。我們也不清楚那個日本婦人的身份，猜想或許也只是個等著回國的普通的良家婦女。只因為國家的犯罪與戰敗，給這個婦人帶來了如此橫禍。那個婦人後來如何了呢?

以後就開始留心有關日本人從海外「引き揚げ(返回本國)」的資料。後來發現在博多港附近的二日市，曾經設立了一個保養所，專門為在海外受到凌辱的日本婦女墮胎。不知道那個日本婦人是否被包含在內呢?

3月13日-3月15日去了福岡幾天。14日那天去探訪了二日市保養所的遺址。該地目前改建成老人院。院裡保存了些當時的記錄。保養所由兩名醫生及10名護士‧助產士組成。他們多數是朝鮮半島京城帝國大學*醫學院的有關人士。通過京城大學醫學院這個情誼,組成了一個醫學工作組。這個保養所純屬民間組織。當時墮胎罪處5年徒刑。但是在一年半的工作期間，他們渾然忘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政府也沒有追究，皇族的「高松宮」，曾經來訪過一次，慰勞他們。

開設當初的兩個月，醫生曾經留下記錄。根據日本婦女的供述,凌辱她們的是蘇聯‧朝鮮‧支那(中國)人，很意外的其中也記錄了臺灣1名‧菲律賓1名。關於臺灣1名的記載，與前面所提到的那名日本婦人是否有關,就不得而知了。

據記載懷孕5個月以下的墮胎手術比較簡單。懷孕6個月以上的就只能用催生的辦法。一出生的嬰兒馬上就被處理掉。但是一個護士的記載中，一個已經處理的嬰兒，在她們吃完飯後回來時，居然仍然生存者。醫生們只好再次處理。1946年8月以後的手術，就改用破頭手術。

當時醫藥缺乏，麻醉藥也沒有，最多是鎮痛劑而已。一個17歲的師範生，便在手術中，母子同時斃命。她死前，一直喊著「悔しい！悔しい!(悔恨啊!悔恨啊!)」，可以了解她是如何地悲痛與懊悔。宛如人間地獄。當事者自然怨嘆。醫生慨嘆之餘，吐出這樣的一句話,「日本軍人也做同樣的事啊!」。

戰爭,沒有一方是有正義的。

*京城帝國大學  ：京城即漢城。日本殖民地時代的稱呼。目前的國立首爾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