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爸貼酸痛藥布時，看到他的腰間繫了一條鮮黃色的尼龍繩，我一頭霧水。

「你幹嘛用尼龍繩綁褲子啦？皮帶呢？」

「那皮帶…太…太…太粗啦…」

太粗？

他也說不清楚，一陣混亂後，才知道他瘦到連皮帶最裡頭的孔，也束不緊只剩一層老皮的腰。

該說他聰明嗎？還知道去找了繩子綁。腰上的黃色尼龍繩，在肚臍前打了個蝴蝶結，他把自己弄得活像個包裹。要這一身走在路上，別人大概會以為他沒家人吧？

這一年多來，老爹從六十六公斤掉到四十九公斤。褲子都鬆了。

看他常常手握著鬆垮的四角內褲褲頭，揉了好幾褶。奇怪的是，我也沒想到要幫他換新的內褲。可能是因為每次幫他買些什麼，都會被他碎唸打退票。他老說，要買啥，他會開口，我們不要自己去買。久了，也就不再主動聯想到要幫他添購哪些我以為他用得上的東西。

除了內褲，外褲當然也是不合身。

以前曾幫他買過鬆緊帶褲頭的保暖褲，可他一次也沒穿。我跟他生氣，他才說：「那褲檔沒拉鍊，我不好上廁所啊。」

原來如此。我是女生，不知道有沒有拉鍊的差別，尤其是老人。曾經嘀咕著，放著彈性合身的保暖褲不穿，要穿這種沒彈性的工作褲，真是奇怪！

他始終是那幾條款式一樣的藍色工作褲，替換著。瘦了將近二十公斤之後，那鈕釦早拴不緊褲頭了。老爹只好用皮帶，勉強把褲子給固定好，不致滑脫。如今，連皮帶也無用了。

幫他屁股兩邊的坐骨神經貼上藥布後，看他鈍拙地把尼龍繩拉緊、綁好。原本很想流淚的，但我喚了姪女兒來看阿公這活包裹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後記

過了幾天，幫老爸量了腰圍—30吋，決定去找一條皮帶給他。特地請老闆多打幾個孔，以備萬一。當然這並不是希望老爸繼續瘦下去。接著又去三槍牌門市，挑了三件四角內褲。

回家後，我拿出皮帶給他，一陣有氣無力但拉高分貝的嫌棄聲音馬上回應我：

「哎呀，買這幹嘛？這太大啦……」

「你試試看啦，我有叫老闆多打幾個孔，出門前不是幫你量了腰圍，應該會合的……」

「太大了，太大了……」他邊碎唸，我邊幫他繫皮帶。結果當然是吻合的，他也就安靜了。

我實在很怕亮出那三件內褲，又惹來一頓轟。

「這三件內褲，幫你買新的，是最小的M號，你應該可以穿。」

「我告訴妳啊，」他兩手環抱自己的肚子，

「我肚子雖然小了，可是我這邊還是大的，」他比了比自己的髖骨解釋著，

「妳要是買小了，我會穿不了。」

「不會啦，這是有彈性的，你不用擔心。」

「還有，不要買白的。」

「沒有白的，你自己看，兩件是淺色底襯小花點，另一件是淺色格子，多好看啊！如果有客人來，你一下子來不及換穿長褲，這樣也不難看吧。」

我長這麼大，一直看他都是穿著白色四角內褲，他竟說不要白的？莫非老來想染點色？

「多少錢？」

「你不用給我，過幾天上市場，你請我吃飯、請我喝咖啡就好。」

這一次，他沒有叨唸嫌棄，安安穩穩接受我買的東西，還提出自己的喜好，讓我鬆了口氣，感覺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