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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01 13:01:40瀏覽2958|回應8|推薦56 | |
從幼稚園畢業後,就再也沒吃過綠豆稀飯。 還記得那碗點心有著砂糖甜甜的味道,稀飯總是比綠豆多,幾粒綠豆皮夾雜在飯裡,稀飯不是白的,而是透著淡淡的黃綠,不知道是熟爛的綠豆仁還是砂糖的顏色。 父親從關渡醫院回家已三周了。摔傷前,他習慣坐矮凳,和式臥房上只有張彈簧床墊,他那口大同電鍋擺在地上…這一切擺設動線,都因髖關節剛換上,不宜有太大的彎曲幅度而必須改變。 大概是這次摔怕了,這三星期,他始終沒開口問過被我藏起來的那五六箱米酒到哪兒去了。他是不是真心戒斷超過六十年的酗酒習慣? 由於怕戒斷症候群擾睡眠,醫師開了安眠藥讓他好睡。吃下藥後的半小時會發揮藥效,他便昏昏沉沉,偶有意識模糊的狀態,這時須有人看著他上床,以免又摔跤。 他的吃、睡、行,成了我的早晚課。六點出門上班前,先幫他煮粥、熱菜,晚上服藥後,張羅他上床睡覺。每天這樣做,讓我想起大江健三郎也是這樣,每晚都在十二點後,替上完廁所的兒子光蓋棉被,大江才覺得一天真正結束。 如今,大江光已年過四十,大江健三郎也替兒子蓋了四十年的棉被。 父親老說他的牙沒力,咬不動。我只好每天一成不變地煮白稀飯,偶爾煮個爛爛的麵條換口味。一缸子的稀飯熬得白白稠稠,端上桌給他時,他常常要我加上整湯匙的砂糖。 儘管父親說,加了糖比較吞得下去,可能是我還沒到他的年紀,不能理解「吞得下去」指的是生理上的功能,還是味覺上的感受。慢慢攪著,咖啡色的砂糖成漩渦狀逐漸融入白稀飯的底色,糖香隨著熱氣撲鼻飄散開來,這是我二十幾年沒再吃過的甜稀飯。 忍不住那香氣的誘惑,每次拌好後我就偷偷吃了一大口,是回憶兒時滋味,也是為了記住父親的味道。 父親老嘆著,沒有什麼留給我們。 我沒說出口的話是,每天替他煮的那一缸子甜稀飯,就是最暖和的禮物。 當父親真的離去時,我可能會常常煮這味,邊吃邊想念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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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